且说守平寻了明远合议八斤之事,明远却正与几个仆人说些事情。当下守平也不见外,自寻了座坐了。百无聊赖,便也随意听他们说些事务。
守平几人说的正是城北之事。那几个仆人大约各有管辖,明远将事务一一安排,有管账务的账房,有管雇人的工头,有专跑衙门应对公人的管事,有专管工匠的监修1……,各人将自己的那摊事摆出来,不足的自有他人来指点弥补。若是数目有差池或是意见有分歧,也不免地争得面红耳赤,非得弄个不明白不可,一时间很是热闹。
明远只耐着性子听着,闹得不可开交了,三言两语将纠结的言语分开。他似是随意地捡了个线头,再由那堆人抽丝剥茧,到底有个结果出来。
守平听得新鲜,不觉入了神。虽说他也管着家事,但凡有个想法,只叫管事做去。实在不济,也有个容娘帮着。如明远这般,虽诸事交由仆人去管,却也总览全局,详细心中清楚。正如军中统帅,动刀枪的自有士兵,他只指挥你去打哪里,怎么打。
若说官司一事,守平对明远是心中折服;今日亲见其议事之风度,实是有了些敬仰。
若论长相,高明远一派南方人的清秀,五官略有些单薄。他思索时,眉头微皱,眼睑低垂。抬头之际,却眸如点漆,毫无半丝犹疑,此时话语一出,必定要开花结果。
守平自叹弗如。
那边话语不停,高明远却施施然过来,道声:“久等!”便引了守平去后头幽静去处。
小厮另煎了茶,高明远微笑着请守平用茶。
“不忙,刚在外头已喝得十分饱,不如先说事情。”守平不知为何,在高家明远面前毫无拘束,竟比在自家六哥面前还要自在,心中有甚不需计较,直说无妨。
守平将八斤之事一一道毕,很是有些期盼地看着高明远。
高明远不忙回应,略一思索,方才抬眼对守平道:“房屋买卖之事,为兄本已停下。”
听到此处,守平心中也有些紧张,若是高明远不买,那十余间房屋还真不知能否寻到买主?
“但张炳才此人如此卑劣,我等也不能随了他的愿去!”明远的嘴角微微弯起,很有些嘲讽的味道。他双目朗朗,光芒毕现。
明远兄真乃好斗之人!
守平心中忽地如是想。
“七郎意欲如何?”
耳中传来高明远清朗的声音,守平凝了凝神,笑道:“我亦如此。只是张炳才小人行径,若再如上次被他撕咬,未免反费些精力。再者家中嘱托,不必与此等人过多纠缠。故小弟欲联络城中欲买房之人,分头买之……”
高明远定定地瞧了瞧守平,蓦地咧嘴而笑。
“七郎好计较,为兄佩服!”
守平得到高明远的赞赏,脸颊微红,忙摆手推脱“不敢不敢”。
“不必过谦,为兄正在想如何是好,七郎之策正解了为兄之困。我大约尚可买两户之数,若是不够,勉强也可再买两户。不知城中他人是否……”
“我已令家中两位管事去联系城中大户,今晚必有消息。”
“如此甚好。”
事已说毕,守平却不想离开,只愿与高明远多处一时。他想起先头那几人商议城北之事,不由将容娘之语于言谈中透露出来,高明远听了甚是讶异,直叹守平思想之深远!
守平越发羞惭,两回受赞,都因容娘的主意,实是受之有愧。
“高兄谬赞。小弟不知世情,胡言乱语,怎比高兄指挥筹谋!”
高明远自嘲道:“哪里是指挥筹谋,若非大哥指点,为兄今日尚在街上摆字摊呢!”
原来高明远家境一般,当日也是穷酸秀才一个。只因家中爹爹病重,家当耗尽,也不能治愈。高明远只好舍了学业,一心一意跟了高明达经商。吃了好一番苦,方有今日的底气与见识。
“七郎所说铺路与店铺之事,很是有理。为兄还需好生想想,将细节之事理理清楚,来日再与七郎详叙。”
高明远敛了笑容,眉头微皱,竟是一副思考之相。
守平讶然,不觉失笑,道声“告辞”离去。那高明远却是连送都未送,兀自站在那里冥思苦想。
原来能人并非天生,却只是勤于思索!
守平笑着,心想。
傍晚时分,两位管事陆续回府,带回的消息甚好。城中如张家这样的巨富不多,但中户甚众。如今城北虽未建好,却俨然已是新贵。纵使中户,要拿出个百来贯,原也要想了又想。何况中间又横了个强悍的张家,便都有些不敢。如今徐府出了头,另加上财力雄浑的高家,那份担心也纷纷散去,便是借了钱也愿意买上一户两户。如此一来,倒只剩下三户给徐府与高家。
容娘不觉呼了一口气,一腔担心终于落地。
守平便笑话她:“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当初闹着要在城北买房的时候,可是英勇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