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已经开始入冬的日子,树木大多已经枯黄,即使四季常青的植物,那些叶片也都不再有夏日时的深绿色。
那种像是有阳光跃动一样漂亮的深绿,诸伏景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了。
这是他失去爱人的第几天了?
作为公安,无止尽的工作充斥着他的生活,桌面上的台历画满了无人能看懂的圆圈,标上了很多奇怪的数字。
十月十三日,作为卧底的他背叛了自己的爱人,选择相信那枚警徽。
十一月十九日,也就是十天前,他爱的人死在了实验室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竟然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那种像是瞬间失氧的错觉,被挤压的肺部传来无法忽视的痛苦,张嘴时茫然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有心脏仿佛在抽搐着告诉他:你失去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黑泽遥这个人了。
一时间,他茫然到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但是失去她的痛苦从那一刻起死死缠绕在心脏之上,让所有的失控都被压抑在心底。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知道自己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但好像有另一个人替他掌管了这具身体一样,将悲伤压抑得垮落的唇角控制住,将自欺欺人的自己控制住,冷静地问道——
“是吗?她是怎么死的?”
上级看着他,半晌后微微露出赞赏的目光,回答他,“不要再关心这件事了,你的权限还不够调阅实验室的资料,诸伏警官,这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是啊,最好的结果——她在黑暗里独自衰败腐烂,而我踩着她的血和尸体,拥有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没有她的未来。
这就是所谓“最好的结果”。
……
强迫自己冷静地、不露破绽地面对完上级的那些「期望」,诸伏景光仔细回想,再怎么想、都想不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的。
但其实也不难猜到吧?
黑泽遥喜欢被爱的感觉,希望有人能陪着她,满足她对情感的需求。
但她在那天对自己说了,她说,她很早就清楚,琴酒不是她的大哥,而苏格兰是为了别的目的接近她的卧底。
一面接受着满是欺骗和利用的爱意,一面又清晰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没有爱人也没有亲人。
曾经面对自己的那些笑容、那双注视着自己漂亮的、会闪光的眼睛,在这些之下……又有多少从来都说不出口的悲伤和绝望呢?
而自己却沉浸于欺骗的愧疚、害怕被她发现身份、被她抛弃的不安里。
——现在,我失去她的悲伤和绝望,能和她当时的心情比较吗?
诸伏景光从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黑泽遥替苏格兰隐瞒了卧底的身份,用自己的生命,给一个背叛自己的人,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然后决绝地、把自己当成污点,从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警官先生的履历里抹除。
所谓「没有我的未来会更好」,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笑着对自己说出口的呢?
诸伏景光不知道,正如同他也不知道——
生来就在黑暗里的黑泽遥,从一开始就知道身为实验体的自己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司法的公正在个别人的利益面前绝不存在,那为什么,她却又可以天真地相信一个卧底说出口的爱意呢?
黑泽遥是天真又直白的人,也是现实又擅长伪装的人。
只是她把天真又直白的自己,特供给了一个“相信警徽”的卧底警察。
……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