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孝奕的心痛了一痛,冷冰冰把庚武的手拨开:“但愿庚三少爷今后不要再叫她受这样的苦。”
言毕打了一拱,一袭玉白褂子缱着簌簌风声默然离去。
“走啦……小太太,怎么不走啦?”
屋檐下晚春杏仁眼儿呆愣,痴痴凝着庚武劲爽的英姿一动不动。汉生催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汉生便有些不高兴。他如今已经是个男人了,眼睛不似去年雏-男的透净,暗把晚春一狠瞪:“还走不走了?”
“哦……走呀,干嘛不走呀。”晚春蓦地回过神来,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柔声对庚武施了一礼:“庚三少爷总算出现了。方才在路上看见秀荷疼得呀,可吓人,幸而我及时叫阿奕把她送回来。几时得空了去我家里玩,都是从前绣庄上的好姐妹,常走动呐。”
“辛苦你。”庚武清风淡漠地回了一拱。
晚春凝着他清隽的脸庞,似乎想要找出些什么,但他的眼神根本不在她身上,一袭仆仆风尘擦过她身旁,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往后院去了。
晚春只得不甘愿地随汉生离开。
“呜哇呜哇——”小丫头哭得可响亮,都还没见到她,就好似已然看到她踢腾的小短腿儿。庚武眸光潋滟,心中把秀荷疼到不行了,恨不得即刻就将她母女二人揽抱在怀中。这感觉真奇妙,道不出,只觉得人生从此都开始不一样。
正想要推开门进去——
“啊——别进来——”秀荷却蓦地又痛唤起来。
那腹中依旧坠胀,似有甚么一串儿的跟着往下落。
“唷,双喜临门!少奶奶肚子里还有一个!”
听见婆子讶然的声音,却哪儿是双喜呢,那小胖仔儿的身子才刚落地,紧跟着又一个小团子呆蠢蠢地滑了出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脸蛋胖嘟嘟的,还不哭,悠-哉悠哉。
“谢天谢地,恭喜夫人少爷,咱家一口气添了两小子一丫头!”老家仆郑妈撩开门帘子,微胖的脸上堆满欢喜。
“呜哇呜哇——”婴孩的哭啼声此起彼伏,沉寂多年的庚家小院忽而之间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关福和红姨随着阿檀前脚才踏进门,下一秒眼泪就煞不住了。
关福活了快五十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动容过,一边咳嗽一边拭袖子:“怎么恁多哭声呢,这小丫头哭的声音比男娃都大,像我大嗓门啊,一个顶三个!”
红姨拍他:“耳聋了吗?没听婆子刚才说,就是三个,两胖小子一丫头!”嘴上叱关福,自己眼泪却扑簌簌眶不住。想起地底下冷清的秀荷娘,你啊,也该放心了,安心去投一户好人家,来生过点儿平坦日子。
那边厢接生婆已经把屋子收拾好,掀开帘子探脑袋说可以进来了。
两家仆把血水端出去,大嫂二嫂和红姨各抱一个小崽儿。秀荷怀孕的时候胃口好,吃得多,睡得足,虽才九个月不到,宝宝们一个个却都很健康。
小丫头和二小子蠕着小胖手,哇哇哭得可大声。三小子除了刚落地“呱——”了一句,后来怎么就是不肯哭。小眼睛眯成一条隙,好像在思考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红姨看的爱得不行了,忍不住逗他玩:“哟,老学究呐,瞧你城府的,告诉姨姥姥你在想什么。”
不理人,乖呆乖呆的,小脸蛋儿粉粉嫩。
“这小子像他爹,长大可不得了。”逗得庚夫人和嫂子们笑不停。
庚武无声走到床榻边。绵软的被褥把秀荷疲惫的身子遮盖,他看着她鬓间湿却的碎发,眼中心中满满都是疼宠与感激。
修长手指轻拂她苍白的容颜,轻声问道:“痛不痛?收到你的信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不料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苦了。”
痛,可痛了,痛得都恨不得把他脖子掐掉。秀荷可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凝着庚武风尘仆仆的英姿,抬起手虚弱地推他:“没良心,看见你都讨厌,快出去。”
庚武就势抓起秀荷的手儿放在唇边亲吻,然后自己的眼眶莫名也湿了,低柔着嗓音:“惯爱嘴硬,真出去了你又哭。”
那夫妻二人四目痴痴相凝,多少爱啊怨啊想啊念啊道不清。
嫂子和红姨互相对看了一眼,几人便把孩子在秀荷身边放下,悄悄然退身出去。红姨拍拍庚武的肩膀:“小子,我干闺女可是一胎叫你儿女双全,今后你可得捧着她,捧不好别怪老娘一个个背走呐。”
又抛媚眼嗔秀荷:“母猪都没你能生,回头记得打赏你干娘,没有老娘在菩萨面前给你求,你哪儿来的这三只。”
果然就知红姨要往自个脸上贴金,秀荷没有力气反驳,只剩下翻白眼的份儿。
庚武趁红姨不备,迅速地在秀荷嘴儿上啄了一口:“捧你我心甘情愿。”
那狭长双眸含笑,嘴角边勾勒的都是宠溺,真坏,肉麻死人了。
秀荷捶了庚武一拳头。
“呜哇——”一直乖呆的小胖崽儿忽然小嘴一咧,蠕着短腿儿大哭起来。
好嘛,原来盼来盼去,这最后的三小子才最学她娘。天生的醋缸子一个,不许爹爹娘亲打情骂俏呢,庚武算是没好日子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