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木蘅隐下身,离了这众目所致的地方,兴致缺缺地逛了一会儿,等不及紫绡玉珠就先行回去。
七夕后第二日,依照“晒衣”的俗例,女官院里紫绡玉珠便将所有的被褥暴晒到阳光下,直到下午,所谓的“晒邪”之后,又一起将晒得暖烘烘,发着日头味道的被褥收起。
正忙碌间,忽听到门外敲门声,玉珠哗的将被褥扔给紫绡,撒腿跑去开门,一开门,外头却是一个脸生的人,后头还奇奇怪怪地领着几个脚夫歇着一顶青篷小轿,说是要找阮姑姑,玉珠纳罕地去里屋回了阮木蘅。
阮木蘅出来瞧,也稍微一愣,立在门前一身胄甲的人,她依稀有点印象,应是常随扈在御前的带刀侍卫。
还未问有什么事,那侍卫便抱拳行礼道,“问阮大人安,皇上派臣来此接您去宣和宫。”
阮木蘅奇怪不已,平时不是明路就是周昙,怎么还换了侍卫?还不等她问,那侍卫又侧身让出捧着一叠衣衫的小太监,道,“皇上还有特旨,命您换了衣服再出门。”
阮木蘅又一呆,“是什么讲究,还得换了衣服才能见驾?”
那人却避而不答,只又催促道,“还请阮大人快些,不好让皇上等急了。”
阮木蘅问不出个缘由,便满心疑惑地进里屋由紫绡伺候着更衣,一将那叠衣物翻开,却发现只是面料稍好些的紫色布裙,稀松平常得很。
换了行头出来,那侍卫便不等她多问,压下了轿请她入内,升了轿。
一路行着,七拐八绕,快走了半个时辰却还不落轿,阮木蘅觉着不对劲儿,便掀开帘子探出头一看,眼前哪里是去宣和宫的路,是早已过了宣和门了,正朝着太极殿而去。
忍不住又问那侍卫,“再往前就是后宫女眷禁止前行的地方了,大哥你确定皇上是在太极殿召见我吗?”
那侍卫却冷硬硬地看也不看她,回了一句“不知道”,就赶着去投胎似的一直催着往前走。
阮木蘅心下无奈,一直卷帘望着,眼见着太极门到了,那轿子却一转又直直往南而去……而……往南,就是东华门了。
阮木蘅简直不敢置信,摇摇晃晃地坐着又好些路程,眼见那巍峨宽阔的铜钉朱门一晃一晃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忙摔下帷帘。
一会儿后那轿子稍稍停了停,阮木蘅听到那门禁处在审查门牌鱼符,登录宫人身份,接着门帘被掀开,着装整肃的卫兵往里察了察,确认人数和身份,便重新又起了轿。
直到行到东华门外头,阮木蘅重新又磁石地落了地,眼中炫目地看不清满身满脸笼下来的橙红色天光,脑子仍旧云里雾里,转动不了。
“阮大人,恕臣不能多言之罪过,皇上交待过一切要秘行。”那侍卫抱拳说着,又稳稳回身看向不远处,道,“皇上已久候多时了,阮大人快些过去吧。”
阮木蘅一怔,张目朝前头看,只见前头宽阔的入宫宫道上,一身着紫檀色长衫,玉冠束发的贵公子样的人静静地立着。
见她,微微一笑。
阮木蘅又一呆,忙上前去要行礼,却被旁边一身管家打扮的周昙止住,笑道,“阮姑娘今夜记得不要拿捏礼数,否则扫了景公子灯夜乐游的兴致呢!”
景鸾辞低眉上下看了一圈她,见她寻常姑娘家的打扮,紫色荆裙,粉黛不施,衬得人温温柔柔,不由又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以假乱真,仍旧是假的,比不得真正宫外头的繁华热闹,那我就带你出来饱饱眼福。”
说着自然而然地拉住还在发呆的阮木蘅的手,将她一同塞进停在一旁的马车里,少刻那车便慢慢悠悠地离宫门越行越远,朝着郢都最繁华的西城夜市而去。
还未停车时,热闹鼎沸的人声贩卖声就已传来。
到下了车时,眼前的情景,简直将阮木蘅看愣了,才入夜华灯初上的时刻,街市两边摆满了看不到头的摊点,点眼随意一看,卖什么的都有,细布软纱,药材丹砂,香料首饰,熟食茶浆,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市场内人头攒动,各式各样打扮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招摇过市。
阮木蘅觉得眼睛用不过来,小时候在郢都时,家教甚严,人又小,入夜就不让出府,偶然几次在夜里出门还是宁云涧悄悄带着她出去的。
但男孩子不喜来逛街,也不来夜市,去的都是勾栏武斗场,铁刃兵器坊或者什么奇珍鸟兽售卖处,尽是些打打杀杀的地方。
而阮木蘅进宫多年,清清寂寂的习惯了,现在觉得新鲜到眼花撩乱。
景鸾辞见她一脸没见识的样子,轻轻一笑,道,“想先去什么地方?”
信手一指前头,“这一条是杂货街,那边横着的是小食街,左边斜着的是脂粉街,再后面便是勾栏瓦肆,茶楼妓馆。”
阮木蘅抬首,惊讶,“皇……景公子这么熟悉!”
景鸾辞挑唇,“这些年微服私访,去过不少地方,况且朕的江山,时时能踩在脚下才好。”目光扫向她素净的脸,“去脂粉街可好?”
阮木蘅想了想,“还是……去醉满楼吧,西市勾栏瓦舍是有一处叫醉满楼吧。”光中清澈的眉眼仰起,“听说里面有会跳蛇舞的胡服姑娘,特别漂亮,我,没见过。”
景鸾辞抬眸微讶,随即轻笑,“那不是姑娘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