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停靠下一站时,女子终于又开口了。她想麻烦宋成杰一件事,说到达连云港以后,一个人怪害伯的,想请他帮忙找个旅馆。女子执意相托,宋成杰也觉得这是应当的,但他不愿一口应承下来。因为他和这女子毕竟是素昧平生,这使他颇难抉择,然而他又没有勇气断然拒绝,所以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一阵子。说着说着,火车到达连云港了。
在火车传来列车到达连云港的广播声时,车厢内的人都动了起来,和很多人一样宋成杰只拎着一个不太大的帆布背包,那还是宝鸡站时买的提包,比布包袱省力许多,背上大背包,出了检票口。
而那个女人则跟在他的后面,沿着通道走出中央火车站的时候,虽说已经十点了,但因为是夏天,大街上还象天刚黑时一般热闹,而大街上那一栋栋高楼,看得宋成杰只是一阵目眩,他望着灯光通明的国货展览馆,心里只想着,人怎么能住那么高的地方。
终于,在离开火车站,又走过了几个路口之后,眼前有两三家旅馆,只是在宋成杰看来,太阔绰了,只好不动声色地打这些灯火通明的三层楼房前通过,然后信步前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哪里去呢?他当然无从知晓,只是一味在这座城市中瞎闯。
而女人则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不一会儿,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横街口上,看到第二家门口挂着“旅馆”的招牌。这是一块并不怎么显眼的招牌,看来这里对宋成杰和那女子都很合适。宋成杰稍稍回过头去,向女子问了一声,
“这里行吗?”
女人看了看回答道:
“挺好的。”
便打定主意直往里走。他们刚来到房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声明一下
“两人不是一起的”,
就听到一连串的招呼:
“欢迎……请进……带路……十六号……”,
两人不得已,只好默默跟着那人一起走进十六号。女服务员去端茶的时候,他们只是茫然地相向而坐。等服务员端茶进来,请客人入浴时,宋成杰已经没有勇气声明这女子不是和他一起的了。
他拎着手巾,说了声“我先洗”,就向浴室走去。浴室在走廊尽头厕所旁边,那里黑乎乎的,看样子很不干净。宋成杰脱去衣服,跳进澡桶,寻思了一会儿,心想,这女子真成了累赘了。他
哗啦哗啦正在洗澡的当儿,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好象有人上厕所,不一会儿又出来。接着就是洗手。草草地擦了擦身子,宋成杰便回房去了。他刚一进屋,那女服务员拿着住宿登记簿进来了。
宋成杰接过登记簿,规规矩矩地写上:
“陕西省宝鸡县宋大楼村宋成杰,二十三岁,无业。”
轮到那女子了,宋成杰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心想等她洗完澡回来再说,可那女服务员却一直在旁等候。不得忆宋成杰只好胡乱写上:
“同县同郡同村同姓,名阿花,十九岁。”
然后交差了事,在交差时,他特意问了句。
“住一晚上多少钱?”
“三毛钱!”
一声三毛钱,他彻底打消了再去要一个房间的念头,三毛钱!太贵了!那一夜,在狭窄的房间内,睡在地上的宋成杰一夜未睡,同样,那个女人也是一夜未昨。
连云港有许多叫宋成杰吃惊的事。首先,是那电车叮铃叮铃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兴趣。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众多的人上上下下,实在使人觉得新奇。其次是第一大街。然而更使他吃惊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全是一样的“连云港味”,而且到处都堆放着木材、石头。新的房屋都远离马路一两丈远,看起来很新的建筑只拆除了一半,前半部被精心地保护下来。看样子所有的东西都在继续遭到破坏;同时,所有的东西又都在建设之中。
正像在课棠上,先生说的那样,连云港的第一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动,当这样的变化扩展至全国的时候,也就是中国强大的一天。
此时,站立于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中,宋成杰简直惊呆了,一个中国内陆的乡下人头一次置身于闹市中心,那心情,那感受是多么不寻常啊!以往在宝鸡学到的知识再也无法迫使他从这种惊奇的心情冷静下来。
而他的自信随着这种激动消失了大半,原本他以为,这座城市和宝鸡一样,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只是这里的机会更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可是现在,置身于这座大城市中,看着街道两侧的一座座高楼,再看着那比府城还多的人潮,他却突然意识到,在这样一座大城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怀揣着发财梦来到这里。
而那些人中,又有几个能真正发财呢?再看着周围那一个个衣冠楚楚的行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他却只觉得一阵不安。他就这样站立在东京市中心,眼看着电车、火车、穿白衣服的人、穿黑衣服的人都在不停地快速走动着,心中十分感概。
——从历史学家的视角来看,连云短短三年的历史,重现了相当于西洋三百年间的重大变动。
先生的话,再一次于耳边响起,就在这时,他看到两名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朝他走了过来,看着那腰间佩戴着短枪的警察,宋成杰突然没来由的一阵亲近,那或许是他来到这座城市之后,见到最“熟悉”的事物了,那是铁路警察,在宝鸡站也有铁路警察,而那些铁路警察与外地的警察以敲诈勒索为业不同,他们的的宗旨就是服务于民众,他记得自己在宝鸡时,也正是在他们的指点下,才去的职业介绍所,因为不愿去外地作工,他才做了散工,虽说挣钱不多,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城市中。
“你好,警官先生,请问最近的职业介绍所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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