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边无际,仍是丝绸一样凉滑闪烁的黑。
我见母亲收剑往我这个方向走来,立时拎起裙摆,飞快地跑回屋去。
我匆忙地蹬掉鞋子,连衣裳都来不及脱,直接滚入被褥中。
轻慢的脚步缓缓移近,鼻间已嗅到母亲身上那抹独特的寒香,我心跳如擂鼓,紧闭双眼,动也不敢动。
母亲轻轻为我掖好被角,而后她微凉的手柔抚我的脸颊,口中似喃喃自语地唤道:&ldo;媚娘……&rdo;
我的双手在被下紧握成拳,全身僵硬犹如石块。
茫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深叹一声,她伸手拂开我额前的几缕散发,在我额上轻轻印下温润的一吻。
指甲早已嵌入掌心的皮肉中,鲜血丝丝地流了下来,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我只能靠这个动作,抑住那即将崩溃的哀伤。
脚步声渐渐远去,连那抹幽香也一起消失不见,若不是前额仍有温湿的余触,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我的一场梦。
不是肉体的痛,不是能感受的痛,却是如此真实,如此的撕心裂肺!
我紧紧咬着唇,泪,终于恍如决堤般喷涌而出!
翌日清晨,我偷偷躲在院中的大树后,看母亲从马厩了牵了追风。
母亲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手轻轻地拈住一枝白梅,她回眸,再望一眼,而后缓缓转身,像个优雅的女伶,似乎没有依恋,也没有悲痛,更不带走一丝喜悦和遗憾,轻盈如风地走出院去。
母亲!
母亲,求你,求求你带我一起走!我不愿和你分开!
我在心中无数次狂喊!
但是,我知道不行,因为我只是母亲的羁绊。
如此的分离若能换得母亲的海阔天空,她将从此不在武家划地为牢,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母亲!母亲!
我拔足狂奔,来到母亲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她曾拈过的那枝花。
院中雪白的梅花丛依旧盛开,仍记得母亲与我曾在树下嬉戏……
&ldo;媚娘,媚娘……&rdo;母亲轻拍我发凉的脸颊。
&ldo;恩?&rdo;我迷蒙地睁开眼睛。
&ldo;你怎么又在梅花树下睡着了?若着凉了该如何是好?&rdo;母亲解开身上的裘皮斗篷披在我身上,又是关切又是责备地问道,&ldo;你不是不喜欢梅花么?为何却又要睡在梅花树下?&rdo;
我又羞又恼地说道:&ldo;因,因为母亲你喜欢嘛……所以我才想在这里等今年第一枝梅花开,而后折下来送给你……没想到等着,等着,居然睡着了……&rdo;
&ldo;傻丫头……&rdo;母亲浅笑摇头,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我撒娇地在母亲怀中蹭着:&ldo;母亲,以后我每年都折下第一枝梅花给你好不好?&rdo;
&ldo;呵呵……傻丫头……&rdo;
……
如今依然在梅花树下,寒风吹动,飞瓣如雪,一点一滴,唤回了我曾经许下的誓言……
&ldo;小主人。&rdo;不知什么时候,阿真走到我身后,他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有理会他,伸手折下母亲方才拈住的那枝花,花蕊中红光闪耀,那是母亲一直戴在左耳上的血石。
阿真惊诧不已:&ldo;小主人,你,你怎么会知道夫人将耳饰放在花里?&rdo;
&ldo;因为她是我母亲,我是她女儿!&rdo;我呆呆看着手中的血石,忽然泪流满面。
我哭得愈加凄伤,阿真看着我,好像有些懂,又好像不太懂。
耳旁似乎又传来母亲熟悉的笛声,那声音浸透了无数清冷的寒夜月光,吹到肠断处,眼中凝泪、心内成灰,是刻在心深处永远的疤,最终成为绝唱。
主意
夕阳西下,投下最后一缕光线,暮色平静地铺开,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
母亲已经离开好几日了,我却仍坐在梅花树下等着,似乎她明日便会回来。
阿真缓缓走到我身边:&ldo;小主人,听说你要离开武府,前去长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