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大唐的律法便有规定,禁止良民与奴隶身份的人通婚。至于上层,虽然同样是贵族,但由于各自的家世不同,身份地位也有区别。&rdo;我的情绪已完全平稳下来,不疾不缓地往下说道,&ldo;有次一个京官来到我们府中,他当面取笑父亲当年曾挑担子去各村卖过豆腐,又经营过木材生意。他大笑起来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尤其是语气里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我至今都忘不了。&rdo;
阿真望着我,似犹豫了下才开口:&ldo;那你方才说的报仇指的是?&rdo;
&ldo;我是女子,不能通过科考获取功名,只有通过入宫这一步,才能重振我武氏家族。&rdo;我顿了顿,忽然狂笑起来,&ldo;哈哈哈……我武氏家族?我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我那两个哥哥,不,是武元庆与武元慡,他们说的对,我根本就不是武家人,凭什么管他们家的事情!我是那个突厥人所生的野种,这身份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这种耻辱加在我身上,永远都不会消失,不会消失……&rdo;
阿真轻拢我的发,安抚着我:&ldo;媚娘,你别这样……&rdo;
&ldo;不是我贬低父亲,论才华,他不及母亲万分之一。父亲上任荆州都督后,打击豪强、赈其匮乏、抚循老弱、宽力役之事、急农桑之业,在最短的时间内,使郡境安乐,连陛下都手敕称誉他的&lso;善政&rso;。&rdo;我闭了闭眸,咬牙继续说道,&ldo;父亲死后,我曾翻阅整理过他的遗物,发现众多公文的糙稿都出自母亲的手笔。可以说若没有母亲,父亲绝不会有今日的成就。&rdo;
&ldo;母亲做错了什么?!她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她只是想过平静自由的生活,为何最终却只能困守于小院之内,还要忍受被□后生下……&rdo;我顿了顿,淡漠地说道,&ldo;是谁令得我们母女分离?我会永远记得,所有的一切一切,我会全数慢慢讨回来。而我第一步要收拾的人,就是武元庆与武元慡!&rdo;
阿真劝解道:&ldo;但他们毕竟是武大人的儿子,若你真想向他们报复,恐怕武大人泉下有知,也不会欢喜的……&rdo;
&ldo;他们毕竟是父亲的儿子?!他们根本就是畜生!&rdo;我失声高叫起来,&ldo;你知道父亲为何会死么?他的身子一向强健,怎会无缘无故地染上重病?!&rdo;
&ldo;你,你的意思是?&rdo;阿真一脸惊诧。
&ldo;在父亲病倒的第二日,母亲便查出来了,是有人下了的毒。而下毒不是别人,正是武元庆与武元慡!&rdo;我吃吃地冷笑起来,全身发抖,&ldo;他们自那日见识到母亲的厉害,便想早早铲除她,不料那有毒的食物却被父亲服下了。父亲临终前数次恳求母亲不要对付武元庆与武元慡,母亲最终答应了,但是我没有答应!父亲早已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除了母亲,他便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rdo;
阿真重新将我拥入怀中:&ldo;你若想报仇,我替你杀了他们两个便是,你也不需如此委屈自己啊。&rdo;
&ldo;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我这个野种终有一日要骑在他们头上,掌控他们的生死!&rdo;我在他怀中恶狠狠地说道,&ldo;母亲临走时,曾暗中吩咐对父亲忠心耿耿的旧部下林将军好生照看我,她为的就是防止武元庆与武元慡再对付我。她的无奈、她的希翼,我是知道的。她宽容仁厚,我不行!那些加在我与母亲身上的耻辱,我要一点一滴地讨回来!若洗刷不了这一身的耻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rdo;
那宫中固然是如牢笼一般,但我若入了宫,那突厥人自然也奈何不了我,母亲便可以无所顾忌,转身离去了。
&ldo;我明白了……&rdo;阿真的手掌轻按着我的背,轻喃地低语,他厮磨着我的发,&ldo;你的心愿,我愿意帮你完成。&rdo;
我的心口紧贴着他的,我们的心跳慢慢融成一致的跳动。
我信任他。
从以前便如此信任他。
这份信任来得奇妙,却十分自然。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直觉,来自他一如既往清澈的眼眸。
我闭眸,无声的泪滑落,一时千头万绪,却知道自己最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尖利仇恨却成了梦想,而这样黑色的梦想要我用一生去实践。
此刻我非常坚定,哪怕从一开始就是错,我也要坚持,强硬到不许旁人插嘴或反对。
谁也无法阻止我……
这日清晨,为避麻烦,我一身男装,沿着湖岸缓步而行。
空气清冷,微风徐来,细波荡漾,水烟袅袅。
青石板蜿蜒曲折,忽而水面,忽而山坡,忽而花木,右拐左转,令人无法预知下一路会有怎样的景致。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中并未传来任何消息,我心中愈发的忐忑不安。
许多个深夜,我都从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关于逃离的噩梦,永无停止的奔波,我张惶失措,不停地逃离,似乎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追赶着我,促使我不断地前行。
落魄与狼狈在此时已成为一把标尺,理直气壮地丈量人生,高傲与卑微霍然分野,失望与希望纷至沓来。
苦难愈发使人坚定,欣慰的是信念始终不倒。
我呆立在湖边许久,待到正午时分才回到梅林巷。
方才入巷,便听见鼓乐震天,巷口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