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电转,刹那间明白狄仁杰的用意,只是仍故意说道:&ldo;权善才情不可容,律法虽不可治他死罪,但陛下深恨他,必越过律法将其诛之。&rdo;
狄仁杰毫不放松,仍劝谏道:&ldo;陛下制定律法、各类刑罚,皆有等差,岂有罪行极轻,即令处死的道理?倘若律法可随意变动,那天下人又该用何标准来衡量自己的言行呢?千年之后,陛下恐怕会应此而招来骂名,这便是臣不敢奉旨杀权善才的原因,惟恐陷陛下于不义,而使陛下负上不仁的罪名。&rdo;
我含笑颔首:&ldo;东汉初年,有个远近闻名的&lso;强项令&rso;董宣。他为官正直廉洁,秉公执法,不畏权势,其言行被写进了《后汉书》,流传至今。如今大唐亦有个&lso;强项令&rso;,此乃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啊。&rdo;
狄仁杰大约估不到我会如此说,一时竟沉默无语。
我温然一笑道:&ldo;狄仁杰劝谏有功,特赐为侍御史,负责审讯案件,纠劾百官。&rdo;
&ldo;皇后娘娘?!&rdo;狄仁杰讶然唤道。
我声音缓淡:&ldo;至于权善才一案,我亦会向陛下进言,请求陛下免除他死罪,你大可宽心。&rdo;
狄仁杰立即伏地跪拜:&ldo;臣替权善才谢皇后娘娘恩典!&rdo;
&ldo;起来吧。你既已升迁,不为自己谢恩,反为权善才谢恩,倒也是奇事一件。&rdo;一旁的内侍为我掀开帘子,我缓步而出,浓重的熏香有些散去,不再那么闷,我轻轻舒了口气。
狄仁杰立于殿上,素缎官袍,官帽之下,发如染墨,他逆着阳光,微透金色,若染霞在衣,举袖扬袂间,光华隐隐,如此风仪,确是温润如玉。
而他乍见我,只呆愣着,面色煞白,犹如望见了厉鬼。
这一刻,清风涌入,我徐徐前行,广袖飘旋,素纱披帛在风中扬起,如流风回雪。
狄仁杰望着我,目光遥深,眉间有不定的犹疑,口中却唤出石破天惊的名字:&ldo;你,你,明先生?!&rdo;
故人
明先生?他说的母亲么?
我定了定神,回眸时故作不解:&ldo;你说的是谁?&rdo;
&ldo;原来是你……&rdo;狄仁杰似轻轻地叹息,又似喃喃自语,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面色恢复自如,负手而立,仿佛他自始自终皆是如此从容闲雅。只听他静静道:&ldo;臣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惊吓了皇后娘娘,还请恕罪。&rdo;
&ldo;你所说的故人,又是何人?&rdo;我亦不松口,追问道。
&ldo;这位故人曾告诉我,她生是作茧自缚,只能痛苦地为罪孽所缚,惟有死是破茧成蝶,方能寻得一方宁静与释然。&rdo;狄仁杰眸光微闪,缓缓扬起唇角,&ldo;皇后娘娘,凡事太近,缘份必尽。给彼此留个念想,岂不是更好么?&rdo;
&ldo;你……&rdo;我以为那些沉淀消磨、早已沉入心湖深处的记忆,却因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而轻易泛起,露出嶙峋冷硬的棱角,烈胜当年。
&ldo;臣告退。&rdo;狄仁杰仍是笑着,但他的眸中了无笑意,却散着淡淡雾气,他深施一礼,而后拂衣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沉稳的背影。
我没有拦他,只是微微笑了,心中流泄出一丝难得的暖。
窗外湖水轻碧澄泓,微泛涟漪,似乍明新镜,时破时圆。
于山顶远眺洛阳,遥见都城万雉,宫观栉比,市坊排列,百里周回。
山路一转,前方云烟轻漫,如絮如雾,萦绕四周。糙木清香混了湿气,沁人心脾。偶尔山风袭来,林木被吹得恣肆动荡,簌簌有声。
我跨着骏马,一身男装,迎着和缓的山风,沿山道而上。
狄仁杰一身便装,催马紧随,一旁还有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他们亦着便装,随侍在后。另有几名内侍宫女,皆远远地跟在后面。
感业寺数年,而后又入宫,这些年我皆在深闺宫阙中度过,见此山川勃发、云海茫茫之美景,已觉新奇,犹如离笼之鸟,言笑轻松。
&ldo;狄御史一路寡言少语,可是有心思?&rdo;我回头望了狄仁杰一眼,打趣道。
狄仁杰皱眉:&ldo;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同外出巡游,前去东都洛阳,而后北上并州。只是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不容闪失,怎可离开陛下,独自出游?&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