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说十拿九稳。他确是倒数第一,可那是排在十个普通班之前的快班倒数第一,少考个几十分也能过特长生分数线。
这日三位母亲去郊区摘野菜回来,齐齐聚到陈家准备蒸几屉野菜肉包。景栖迟与宋丛还在球场,欢尔正做练习题被母亲纠出房间,“一天到晚不动地方,骨头都坐软了,起来活动活动。”
她只得听令。考生都像跑马场上的小驹子,只不过别人家爸妈拼命拿小鞭往前哄,她可倒好,脖子上套冲两步就被拽回来,唯恐马失前蹄马仰人翻死马可万万不能被医活了。
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欢尔与两位阿姨打过招呼,洗了手站到餐桌前百无聊赖摆弄面粉。
宋妈问话,“体校打电话来,你们两口子跟栖迟说过没有?”
“说了。我俩给意见,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景妈边活馅边答,“应该也琢磨了一宿,一点多我看房间还亮着灯呢。”
景栖迟已决定去天中,这几天照样吊儿郎当,看不出多兴奋。原来如此,想做职业运动员天中当然不是首选。
欢尔不知体校曾抛来橄榄枝,微微有些诧异。于她看来,那可是认准一件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她都不记得有多少次景栖迟因加练耽误自习被教导主任指着鼻子训,哪次也没见他服软。
“也是。”宋妈点头,“之前那回足校来挑人就没去成,眼下又有机会,孩子肯定还是惦记。”
陈妈不知前情,“怎么没去成?”
“本来要去的。”景妈娓娓道来,“栖迟不是一直在上足球训练班么,前几年足校来挑人看中了,人家归属专业俱乐部,他爸还陪着去见了教练也过了测试。结果回来没几天跟一帮孩子踢着玩把膝关节伤了,本来身上就大伤小伤不断,老宋给看的,说必须停一段不然落病根。那次挺严重,好长时间才恢复到之前水准,但一是有伤,二来人家有的是苗子也不会干等咱们一个,一来二去就没走成。这事其实就怪我,他爸倒还上心,我是觉得小时候送他练球也就发展发展兴趣,职业路哪儿那么好走。其实你们说这都够上职业俱乐部了,哪个父母不得盯着嘱咐着万事留意,哎。说到底就怪我。”
“行了都过去了。”宋妈安慰,“天中也不见得差,特长生进去练好了还有机会,就算不成多少算留条退路。”
“是。”陈妈接话,“栖迟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孩子。你们得相信他。”
本应用来背书做题的时间却毫不犹豫被分给足球场,景栖迟不是和主任对着干,他是和自己对着干。在受限的身体条件下做到最好,如果这个最好也达不到职业标准,那时再放弃。
这是一道暂未公布答案的主观题。
“欢尔,”景妈唤人,“你跟宋丛可得把他给阿姨盯好了。嘿哟,仨孩子就我家这个不省心。”
欢尔垂眸,“我都不一定考得上天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妈瞄着女儿笑,“哪有一开始就往后缩的。”
“就是,”宋妈拍拍她肩膀,“咱们小欢尔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考试肯定稳过。”
急促敲门声响起,欢尔拍拍掌心面粉,“我去开门。”
“还是闺女好。”景妈看着儿子大咧咧进门,球衣短裤一片脏兮兮暗自叹气,“丽娜我可真羡慕你,又懂事还能陪着说话,这可是加绒小棉袄啊。”
陈妈小声逗她,“你俩再来一个,搞不好开罐有喜。”
“哼,陈年老罐头,不生锈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宋丛探进餐厅,“景姨,今天有罐头吃?”
三位母亲愣愣交换过眼神,皆闭嘴沉默。宋妈大力把儿子推出去,“吃什么罐头,去跟欢尔看看作业。”
“我明明听见……”
“你听错了。”
“什么啊。”宋丛丈二和尚,“吃个罐头还藏着掖着……”
黑板上倒计时一天一变,数字越来越小。夏天来临时陈爸空降家属院,学过军事理论的人最喜玩突袭,陈妈和欢尔皆吓一跳,两人一致决定由到访者请客下馆子压惊。
陈爸将随部队开赴首都执行奥运安保任务,言语里饱含歉意,“考试爸人虽不在,心与你同在。”
与国之大事相比,陈欢尔的中考不足挂齿。为此她丝毫不觉遗憾,反倒满心骄傲。放眼全中国,有几个人老爸能去国家心脏为奥运会贡献力量?
想想就兴奋,恨不得把这事写进作文里。题目都取好了,《我爸不一样》。
嗯?好像哪里不对。
见女儿傻乐,陈妈端起酒杯,“先醒醒,来,给你爸践行。”
“老爸工作顺利争取上电视!”欢尔与父母碰杯,“干杯!”
陈爸一高兴干脆满杯干掉,手舞足蹈比划着同女儿分享经验,“考试最重要就是仔细,啪啪考题一念,下笔犹如神,对吧。”
“一共考过几回试还犹如神,”陈妈嗤之以鼻,拉拢阵营般靠近欢尔,“你爸就会纸上谈兵。什么都不用想,放松,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对,还是听你妈的。你妈考得多。”陈爸仅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欢尔双手托腮一直傻笑。父亲回家好像能把全世界的欢笑都带回来,只是这样的日子太少了。小时候不懂,每次离开前都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答案对她太残忍,等待漫长到望不见头;而问题对父亲太残忍,他会因永远无法满足期待而深感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