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松脸上的微笑蓦然生出幽幽凉意:“太子殿下一定告诉过你,我在铁勒可汗心里的地位。”
九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脸色有些发白:“最不受重视的儿子。”
“对,最不受重视的儿子,所以才可以被送来做质子,”那日松点点头,唇角上挑,语气和煦:“因为我的死活,并不能威胁到大可汗什么。”
九公主深深吸气,低低叱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那日松在她面前站定,握住她的手,用力收紧掌心,他的骨骼直接抵在她手骨上,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手骨捏碎,九公主吃痛地抬头,眼底闪烁着些许细微的水光。
“你曾经告诉我,既然国书上说我是铁勒的继承人,不如就将这句话坐实,那天我回去想了一夜,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语气带着强烈的蛊惑:“那些剥夺我尊严的人,总有一日,我要踩着他们的头颅拿回来。”
“阿九,现在我们都是被剥夺尊严的人了。”
九公主看着他,眼睛里慌乱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你说的不错。”
她用点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目光一寸寸走过他宽阔方正的额头,时常含笑的眸子此刻闪着嗜血的光芒,挺直的鼻子略带了一点鹰钩,给整张脸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嘴唇薄如刀刃,正紧紧抿着,让表情充满了攻击性。
他平时隐藏的太好了,弄棋品茶,吟诗画月,唇边时常噙着闲散的笑意,就像大央一位寻常文士。以至于让人很容易就忽略,这是本是来自草原的蛇,永远改不掉狩猎的本性。
九公主垂下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一遍:“你说的不错。”
那日松直起腰来,语气放缓:“那么,你同意了吗?”
九公主抬头看他:“什么?”
那日松道:“嫁给我。”
九公主极淡地笑了笑:“折子都已经递上去,我愿意与否,还重要吗?”
“如果是铁勒质子要娶文誉公主,那的确不重要,对于一桩政治联姻,两方愿与不愿,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那日松微笑起来,又变回平时的那副温文模样,看她的眼神诚恳而真挚:“可对我来说,你的想法却十分重要。阿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九公主还没答话,他又道:“草原上有个规矩,男子倘若欣慕一位姑娘,便将他此生打下的第一张猎物皮毛送给她。我第一次狩猎的时候,是一个奴隶带着我,兄长们自有勇士做老师,教授他们如何弯弓打猎,没有人愿意讨好一个被可汗忘记的孩子,我只能求教于奴隶,但那天,我猎到了一只红狐。”
他举起手来,在空中虚虚画着一只狐狸的形状:“通体赤红,没有掺杂一丝杂色,而且我的箭是从眼睛射进去的,丝毫没有伤到皮毛分毫。”
“铁勒可汗那天第一次跟我说话,他心情很好,赏了我一杯烈酒,还开玩笑说这只罕见的红狐,足以捕获草原上任一姑娘的芳心。”
九公主歪着头看他,似乎听得入迷,问道:“那副皮毛呢?”
那日松十分惋惜:“在我阿妈那里收着,并没有带来。”
九公主道:“如果是那日松想要知道秦韫玉的意思,不如等你将那狐皮捧到我面前时,我再告诉你。”
那日松意味深长道:“等我回草原将那皮毛取来,便是以国婚的形式,请求迎娶铁勒阏氏了。”
“你信不信,有人很不希望我嫁给你,”九公主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让他后退两步,自己理着裙子站起身来,唇角漫起微薄笑意:“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看是你赢,还是那人赢。”
她出了昌平宫,回想起刚刚那日松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自言自语:“还真是轻看了他。”
赤霄担忧地看着她,问了一句:“殿下,您没事吧?”
九公主低头看了她一眼,宽慰道:“放心,我不是说了吗,有人不希望我嫁给他,即便是父皇有意赐婚,那人也会千方百计地从中作梗。”
赤霄点头道:“况且您是陛下的掌珠,陛下必不会像铁勒可汗如此薄情。”
九公主抬起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倘若他说什么我便信什么,那我也太不长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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