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ldo;影子保镖&rdo;这个称谓,纪石凉听着,比张所叫他纪老二还要受用。给一个美女当影子,不意味着跟她亲密无间,零距离相处吗?尽管跟张所封的空头老二一样,小戴的影子这个称号也是有其名无其实,老纪仍然很得意。
全所上下谁都知道,小戴是老纪的一帖药,老纪再不情愿的事,只要小戴出面,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连所长还得借助小戴做工作呢。同事们拿他们俩打趣,老纪求之不得,小戴也不羞不恼,还挺爽快地承认,她和老纪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比友谊多,比爱情少。
只可惜这道风景长久不了。小戴来了四五年,一直坚持不懈地为调离看守所而努力,据说最近终于有了成果,只等新分来的狱医一到,她就可以回市局去了。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心情烦闷的时候,去医务室聊天解闷的乐子都找不到了,纪石凉心里就惆怅不已。
见着戴汝妲,纪石凉先按老规矩叫了声:旦旦,早呀?
要是平常,小戴肯定会把小嘴一噘,半娇半嗔道:去你的,老没正经!
然后,老纪多半会回应一句:怎么着,叫旦旦不过瘾?那就还是叫大乳姐吧。
小戴肯定更不干了,非得抡起小拳头捶他一顿才能罢休。
他们俩平时见面就互相调侃,如此这般,都成了套路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咋回事,通用的套路不适用了。
第一声招呼,小戴淡着一张脸,爱答不理。再招呼第二声,她突然就发起火来,冲着老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臭流氓臭流氓,一连骂了好几声。
老纪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是让着她,摇头叹道:在这地方关久了,谁都得关成神经病。
小戴无名火正旺,只管图嘴巴痛快,还嘴道:谁是神经病呀?谁是神经病呀?你还指望我也成了你老婆那模样?
话说出口,小戴已经后悔了,这不等于是拿钝刀子戳人家的心窝子吗?
果然,老纪立马黑了脸。自打昨天晚上接过老家的电话,他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本来想在小戴这儿调整调整,放松放松,反而被这么没头没脸痛骂,满心的火气上攻,嘴里也没了遮拦:我怎么流氓啦?谁让你爹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啦?我要是真流氓,你大乳姐到今天还想有个清白之身?早把你破了瓜,摁到床上千了多少遍了……
这一通话也忒出格了,小戴一双大眼睛,顿时开闸放水,哪儿还有还嘴的份儿。
老纪自己也被这番糙话给吓呆了。要知道这话不光对不住人家姑娘,还无意间泄露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幸好老纪当了多年兵,在高原沙漠丛林荒岛度过了无数寂寞而艰苦的日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超强,而且他也知道,小戴打内心不会真把自己当流氓的。于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磨磨叽叽说:真的,你爹干吗非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字?这不是给了我可乘之机吗?
小戴一把夺过纸巾,并不理他,只是把眼泪的闸门关小了一些,配之以抽抽搭搭的哭泣。
5
关于小戴这两个怪怪的称呼,还得从她刚入所那天说起。
张所长向大家介绍新来的美女狱医,拿着介绍信一看,不认识戴汝妲的妲字,就按秀才不识字认字认半边的老规矩,念成了戴汝旦。
名字被念错,小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故尔也见怪不怪。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那个粗通文字的爹,怎么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古色古香,既生僻又说不上有什么典故的名字。刚上小学那会儿,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古代有个著名的坏女人叫妲妃,就跟爸爸大吵大闹,非要改名字。爸爸不肯改,她便阳奉阴违,在作业本上把&ldo;妲&rdo;字,都写成&ldo;姐&rdo;字,搞得老师同学口口声声&ldo;汝姐汝姐&rdo;地叫,把小戴乐得屁颠屁颠。这一来,不光跟坏女人没啥关系了,比她大的人都管她叫姐姐。有一回爸爸来开家长会,一听老师点名,鼻子都气歪了,当场找到校长,置疑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师,怎么可能教得好孩子。后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丢了脸,爸爸气急败坏,一顿板子下来,把小戴打得两天不能坐椅子。
打归打,小戴的名字被叫错的事情仍然时有发生。这不,张所把&ldo;妲&rdo;念成了&ldo;旦&rdo;,看见小戴笑而不答,知道是念错了,又忙着更正,念出来恰恰是:戴汝姐。加上张所有口音,听上去活脱脱就是&ldo;大乳姐&rdo;。部下们听了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张所也觉得不对,拿着介绍信凑近了仔细看,还是不认得这个字,自言自语说:咦,这到底念个啥,念旦不是旦,念姐没出头……下边那个笑,更是可想而知。
就这样,小戴在所里有三个称呼,一个是正名,一个是旦旦,一个就是有点邪乎的&ldo;大乳姐&rdo;。旦旦这个名儿,算是昵称,谁都可以叫,可这&ldo;大乳姐&rdo;,是讳称,不是可以随便乱叫的。叫的人必须跟她关系好,光关系好还不够,还得挑她心情好的时候叫,这两个条件缺一条,谁叫谁得挨上一顿臭骂。今儿早上,老纪仗着自己跟小戴关系不错,开口叫了她的讳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高规格痛骂,说明小戴今天心情不好。
干看守的在警察这个行当里是个下等的差事,成天守着一群被拘的倒霉蛋,自己肯定自由不了,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心情总是阴多晴少,难得有轻松愉快的时候,再遇到点什么额外的事儿不顺心,肯定就要刮风下雨,说不定还要雷电交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