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而烦躁的时候,总是喜欢背着手徘徊踱步,如此看来,他并非不信那钦天监的屁话,只是不甘于相信天命罢?也怪不得方才那太史令那般唯唯诺诺模样了,怕是没少被阿政训斥,故而才那般胆小模样罢。
外头孩子们的嬉闹声传来,屋檐上余水渐渐滴落,落入沟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颇为悦耳。
我见阿政如厮烦闷模样,便让精卫去将孩子们领进来,不多时,精卫抱着元曼、芈青萝抱着扶苏,欢欢喜喜的进了来。芈青萝左右打量了一眼,并无外人,方甜甜的唤了声,“青凰姐姐,政哥哥。”
虽她后来性子逐渐完善,我也不如从前那般讨厌她了,可到底,听着她叫阿政做政哥哥,我听着还是不大舒服。
我颇为应付的答了声,从精卫手里接过元曼,小丫头扑在我怀里“咯咯”直笑,一口一句“母亲”唤得颇为甜腻,转而又唤了声“父王”,复又亲昵的在我脸上蹭着,笑得更开怀了。
扶苏长大了些,却比元曼认生了些,许久不曾见着我与阿政,如今见面时都是怯怯的,远不如元曼与我们亲昵。如此,我也是只得空叹息的,将孩子交给祖母养的时候,我心里就做好了孩子或许与我们不会太亲的打算。
阿政胡茬儿在扶苏脸上蹭了蹭,扶苏吓得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颇为可怖又惊慌的模样。
芈青萝揉了揉扶苏的头,“扶苏,这是你父王呢,快唤父王。”
扶苏颇为委屈的模样,黑而水润的眸子饱含委屈,却禁不住芈青萝的笑意,扁着小嘴儿,喃喃的细细唤了声,“父王。”
这一声父王可将阿政唤得欢喜得不得了,他老早就想听扶苏开口唤他父王的,但扶苏却一直认生不开口,连我这个当母亲的也不曾唤过。可寒鸦姑姑明明说过,在华阳宫时,这孩子可是说话说得好好的。
我起了私心,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希望孩子能够在自己身侧好好,上孝父母下慈弟妹呢?
可我若就此将孩子带了回来,祖母该伤心罢?更该骂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了。
我不由得一阵难过,但阿政却抱着扶苏,欢喜之下,高高将扶苏抛起,又稳稳当当接着,“政的儿子会唤政父王了!”他欢喜道,那模样,却似个孩子般。
看着此刻他的模样,我才觉得,他也还是个孩子,如今却也为人父母了。
他是欢喜了,可扶苏却着实被吓得不轻,再禁不住害怕,哇哇大哭起来,这厢,倒是任凭谁哄都哄不住了。
我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阿政,阿政亦面色微微有些不喜,众人哄不过之下,他只得扛着扶苏,坐在自己肩头,索性在青鸾宫内游走起来,也不劝扶苏,只自顾自的游走着。
扶苏一开始还哭闹得紧,尔后似乎没了恐惧,方才乖乖趴在阿政头上。待阿政从外头进来时,小家伙竟然趴在阿政肩头睡着了。
阿政小心的将扶苏放回榻上,又替他将每个被角都掖严实了,方搬了张凳子,颇为忧愁模样打量起扶苏来。
我牵着元曼站在他身旁,还不待开口,却闻他自顾自的问道,“不应该!政的儿子,不应该如此啊!”
我被他这番言语惊得不轻,“阿政你胡说什么呢?”
他却叹息一声,只道,“扶苏儿,胆子也太小了些,完全不似政的心性,也不似你直爽的性子。也不知,这柔柔弱弱的性格,是同谁学的。”
说着,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元曼,“倒似是和女孩儿家的性格换过来了似的。”
确然如阿政所说,扶苏不仅胆小,更与我和阿政都不甚亲热。究其原因,是因在华阳宫待着,祖母也难得同时带好三个孩子罢?待孩子再大些,即便是被祖母骂,我也要将扶苏儿亲带到身边养着才好。
“许是孩子受了惊吓,认生也说不准。”精卫在旁边嘀咕道,“先前女医来给夫人号脉的时候,就说青鸾宫内不干净,想来当初这儿亦流过血,是该好生打扫一番罢!”
三言两语推说到牛鬼蛇神身上,阿政也皱着眉只得作罢,言说要找能工巧匠来瞧瞧青鸾宫风水才是。
也好在精卫这番言语伶俐,才不致阿政对扶苏不起隔阂,我颇为感激的瞧了一眼精卫,她却满眼只在小扶苏身上,并未瞧见我的眼光。
如此,三个孩子在青鸾宫内过了冬,方送回祖母宫中。
安宁到了秦王政六年,彗星频现,钦天监也忙碌起来,我对这天之异象也担忧得紧,每隔三日便要唤钦天监的来询问一回,可这一回,却确然应了去岁冬雷时的推论:大秦今年多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