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王功福悄悄挤到王平的身边,低声说道:“王平,我老婆说,你今天不用替我家说句公道话了。”
王平看着王功福小声说道:“你该得的好土,就这么算了?你连说句要公道的话都不敢?”
“大队长和书记都来了!”王功福附耳说道。
“那岂不更好。有他们在,才有明白人。”
“我老婆说,还是算了!”王功福猥琐的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你怕什么,有事我顶着。”王平的肘在王功福的腰上一顶。王功福见王平坚持,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眼睛瞄向人群中的老婆,却没有看见老婆的影子。
“我知道分寸!”王平鼓励的说道。
一边的父亲脸色阴沉的看着王平和王功福嘀嘀咕咕的,眼神中露出怀疑的神情。
“大家好,这么早都来了,生产队的全部都来了吗。”大队长唐金板起脸说道,没有笑容。一百多号社员从中让开路,唐金等人直接走到黄角树下来,王平仔细的看着唐金,唐金一张国字脸,面目坚毅,走路端正有力,有几分军人的气质。书记刘坤厚则面目和善,中山装,左胸口袋上挂着一支钢笔,上衣口袋挂钢笔,是当时最‘流行时尚’的文化人习惯,一个标志性的亮点。当然现在还有人把钢笔挂在上衣口袋的话,就显得很古董了。刘坤厚小眼睛,一笑起来,那眼睛就更小了,就好像一线天。
书记刘坤厚是初中文化,属于老三届。66,67,68初高中毕业的同志都被统称为老三届。那时候一个初中文化,比现在的大学生吃香!如果是个高中,进入了政府基层,乡长县长一把手都是很有竞争力的!
生产队会计唐老绵是个慢性子的人,还有个身份:木匠。他是个慢性子,打得一手好算盘,记得一手好帐。在孔小虎的示意下,唐老绵翻开社员土地分配账薄,慢条斯理的说道:“为了体现公平公道的土地下放,今天在大队长和大队书记的监督指导下,我们三生产队继续进行划分土地,今天轮到王家院子剩余的四家。首先是王年贵家(王平的父亲,就叫王年贵),接着是张小琴家,王功利家,王功武家。这四户人家都到齐了吗不跳字。唐老绵说话的时候,慢慢的扫了人群一圈。
“到!”王平父亲王年贵说道。
“在!”王娟的母亲张小琴举起手。她家分地,以她的户头为准。王顾文是公办教师,人人羡慕的铁饭碗,没有地。
“我来了!”王功利是王显华的父亲,闷闷的说道,他蹲在人群外面抽自制的叶子烟。听到点名才站起来,小儿子王显华和大儿子王泽就站在他身边。
“分地就分吧,啰嗦什么?”王功武在人群中说道,显得有点愣头愣脑的样子。
人群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那好,先分王年贵家的厚土,也就是大家说的好土,根据计算,王年贵家分得一亩八分一类土。李兵,丈量!”
“好呐!”李兵答应一声。几个人举着竹竿就走进了地里,还有两人扛着锄头,丈量完毕,扛着锄头的人为每一家人的地做好界线标记,一般是移栽两颗小桑树种在两家人的土边地头,上下一边种一颗树,两树中间掏出一道沟,以此作为分界标记。
李兵带着好几个人开始熟练的用竹竿丈量土地,父亲王平贵和母亲两个,还有姐姐王玉,两个哥哥王建王亮,张小琴王顾文王娟等人,都跟着一起去盯着丈量。每丈量完毕一边的距离,就有人用锄头挖一个小坑做暂时的标志。
除了王家院子的人去忙乎外,其他社员都在土地边围观,进去太多的人,把土踩实了,会影响到麦子的收成。
王平没去,跟大伙一起站在黄角树下。他看向唐金,唐金这才看了他一眼,掏出一盒社员们都舍不得买来抽的红美蕉烟。烟壳内包装是锡箔纸的,烟把带黄色过滤嘴的,这两个标志是当时上档次的好烟的标志。比如一毛一的望儿山,烟盒内包装就是浅黑色的普通纸,不是锡箔纸,烟嘴也没有黄色的过滤嘴,两头都可以抽,这种烟便宜,一看就不上档次。
唐金掏出红美蕉,抽出一根,掏出火柴划着,点上烟,吐出一口烟雾,淡漠的说道:“王平,你昨天闹得起劲,今天怎么不去看着量了?”
“我就是等机会向大队长反应一件事情。”王平笑道。
“什么事?”唐金警惕的看着王平,两根手指夹着红美蕉烟不动了。
“土地分配的事情,孔小虎队长可能不是很熟悉土地的分类,已经分划下去的土地,有的人几乎全部都是一级土,而有的人,全部都是三极土。这个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王平腼腆的一笑。
唐金的脸色一僵:“王平,你个小屁孩,话不要乱说哦,现在都是有政策的,孔小虎是按政策办事的。别人都没有意见,都不知道内情,就你知道?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唐金的声音,令在地里忙活的人们都扭头看向这边。周围的社员们都吃惊的看着王平,不敢相信王平竟然敢当着唐金的面说这样的话。孔小虎可是唐金的小舅子!
“我没有乱说话,一类土,土壤可深翻一尺以上,稍微带一点点的沙性,挖下去不会粘锄头,好播种好干活好收成;二类土,也能深翻,但是土壤不带沙性,瓷实,挖下去费力,下了雨后或者天气阴湿,土壤里的水很难被过滤出去,劳作的时候土壤会粘锄头,土壤的透气性就很差,庄稼收成就会受影响;三类土,土壤浅,下面是石谷子底,土里也占三成以上的石谷子,种什么都没有太好的收成。唐会计,你把王功福家昨天分的土地记录翻出来看看,功福叔,你去拿把锄头来,我们去挖一挖你的一类土,要是锄头翻出来的土壤是石谷子,那就属于三类土,唐金大队长,真要是这样,你怎么说?”王平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言一出,整个黄角树下近百号人,个个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老一辈有经验的农民们都心中知道这个土的分类,可是,要像王平这样清清楚楚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谁也做不到。就连唐金大队长本人也是心里清楚,但是要用语言表达得这么清楚明白,令外行都能听懂,也是不能。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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