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恕为自己突然柔软的心思微哂了一下,说到难缠,他也并不亚于她,也许此时,她也正同样地猜测着他。
丑时前后,崔恕勒马回头,道:“下来。”
糜芜勒住马,是该踩着马镫,还是松开马镫直接跳?她犹豫一下,脚便没有离开,却在此时,脚踝突然被抓住了。
崔恕站在身前,将她那只脚扯离马镫,声音冷淡:“跳。”
糜芜来不及多想,一跃而下,跟着听见他道:“下马时不能踩镫,一旦马匹受惊,会拖着你一起走。”
原来他,也不是不顾惜她。糜芜嫣然一笑,向他说道:“多谢。”
相识以来,此时她说的这两个字,只怕是最真心的。崔恕垂了眼皮,只迈步向前走去。
糜芜紧跟上来,轻声问他:“我阿爹在这儿?”
崔恕不答,快步走向不远处一座大宅,数息后人影一动,张离从墙内跃出,躬身行礼:“主子,平安伯府的人已经全数制住,糜老爹安然无恙。”
崔恕回头看着糜芜,淡淡道:“人你可以带走了。”
糜芜吃了一惊。他下手好快,他直接替她做了主,而且,他竟然肯让她带走。她迟疑着问道:“我可以带走阿爹?”
难道她以为他会像那些废物一样,只知道要挟她?崔恕微哂道:“随便你。”
救人或是抓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从不需要要挟或是其他手段。
糜芜很快领会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不错,他这么强,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手段,甚至她的生死,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她在瞬息之中,拿定了主意。轻轻扯了他的衣袖,低声道:“崔恕,我阿爹,暂时由你照料,好不好?”
她势单力孤,即便此时带走阿爹,也没有妥当的地方安置,而江绍和顾梦初,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更何况窈娘还在牢中,她需要分出精力来照应,很难顾得周全,而崔恕,他傲慢得不屑于对她用手段,而他的强大,又足以确保阿爹的安全。
她话一出口,崔恕就明白了她的打算,淡淡说道:“你只求我救人。”
“那我现在多求你一件事,”扯着衣袖的手慢慢移进去,抓了他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崔恕,帮我照料阿爹,好不好?”
那只手带着薄茧,捏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涩涩的,痒痒的,弄得他的心也痒了起来。
那点陌生的媚意再次升腾,崔恕垂目看她,她也仰着脸看他,瓷白的肌肤滑得连月光都站不住,一双凤眸湿漉漉的凝望她,在黝黑的瞳孔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形。
再往下去,嫣红的唇饱满如醉,似在无声地向他发出邀请。
今夜的她,格外的柔软,也格外的诱人。
崔恕的呼吸一点点灼热起来。他从来不是重欲之人,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这么强烈地想要一个女人。他不只要停在她眼中,更要停在她心上。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他要她完完整整,向他臣服,为他沉沦,从此只在他掌握之中。
崔恕反手扣住她玲珑的手,看着月光下娇艳的红唇,声音喑哑:“这次,你准备用什么来换?”
第29章
夜风拂过,吹乱了糜芜额前细细的碎发,崔恕敏锐地捕捉到她眸中一闪即逝的慌乱,但很快,她抬起脸来向他嫣然一笑,红莓般的唇翘了起来:“你想要我用什么来换?”
原来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这发现取悦了崔恕,拇指慢慢擦过她的手背,停在圆润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眸光沉沉:“你。”
糜芜垂了眼帘,不,她不准备向任何人献出自己,尤其是崔恕。
“怎么,”崔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得她抬头看他,“不敢?”
糜芜迎上他的目光,凤眸中笑意深深,轻声说道:“崔恕,你该知道的,我值得更好的价钱。”
价钱?她竟用了这个词。崔恕心底那点快意消失了,所以这些纠缠和试探,终究也不过是她待价而沽的手段?他低头向他,直到与她挨得极近,直到棱角分明的薄唇几乎触碰她的红唇,这才冷冷说道:“你给自己,开什么价?”
他冷冽的呼吸拂在颊上唇上,压迫感混杂着吸引力,带来一种怪异复杂的体验,刚刚压下去的慌乱丝丝缕缕泛起,然而心底的骄傲升起的更快,糜芜抬了弯眉,笑笑地看他:“自然是价高者可得,不过,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她说话时红唇开合,崔恕几乎能感觉到柔润的唇瓣将将要蹭上他的,然而她说出的话又是那样可恶,让他升腾的欲念似裹了芒刺,如鲠在喉,怎么都不能痛快。
崔恕冷哼一声,甩开了她。说到底,她所有的媚色,都不过是手段,这一身艳骨裹着的,全是利刃。崔恕负了手,慢慢走去来路上的阴影里负手站着,淡淡说道:“快去快回。”
总有一天,他要她锋芒全消,化作他手中绕指的柔丝。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倏忽消失,糜芜松一口气,乖顺地答道:“好。”
她快步向前走去,院门开着,入眼是满地东倒西歪、失去知觉的仆人们,张离在围墙处站着,想来都是他的手笔。
再往前一看,糜老爹在堂屋门口坐着,一脸茫然,糜芜心中欢喜,还没迈进门槛,先叫了声:“阿爹!”
糜老爹抬头看见是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