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麒默然地看着身后地图半晌,尔后又语声沉痛地说道:&ldo;初一的推断虽未经证实,但是在我眼里,已是无价可比的消息,更重要的是‐‐&rdo;
顿了一顿,南景麒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战栗:&ldo;你这么做就是背叛了汉人,你知道吗?&rdo;
冷双成的身躯如庭前修竹,在风中兀自静止伫立。从头至尾,他没有发生一丝的变化,有的仅是抬起头来,坚定地看了一眼南景麒。
目光清澄,如同青竹叶尖滴落的露珠,晶莹四she,深深地坠入大地,流淌着含蓄的微亮。那目光如此短暂一瞥,让南景麒区分不了是真情还是幻觉。
&ldo;平心而论,在下实属通敌。&rdo;南景麒听到他平静地说完这句,然后又沉重地说:&ldo;可是别无它途。&rdo;
&ldo;初一,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呢?&rdo;
&ldo;公子真的想报答在下?&rdo;
&ldo;绝无戏言。&rdo;
&ldo;公子可以为在下做一件事吗?&rdo;
&ldo;请讲。&rdo;
&ldo;请公子闭上眼睛,在下深恐唐突公子……&rdo;
南景麒即使迟钝如斯,也看出面前少年决计不敢正视他的面容。他心里似乎有一点疼痛的墨水滴在纸上,晕散开来,渐渐渗成模糊一片。在听到他的迟疑的请求后,南景麒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
冷双成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酷似李天啸的脸孔,仔细而贪婪,目不转睛而深情不移。青春年少的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远离了深爱自己的恋人,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寻一丝丝吻合他特质的影子。这是一种穿越千年的疼痛,在前世不能相守,在后世注定分离。如同硬生生地抽去冷双成的骨血,抛下他苟延在渭水之畔,沉痛呼吸,倒地不起,挣扎着爬向莹白如玉的光亮,才发现是镜中花,水中月。‐‐那月亮冷漠无言地看着他的寂寞,坠入波浪粼粼长河,搅动了一地的浮光碎影。
他静止在这片海市蜃楼面前,什么都说不了,因为他们的身份背景让两人无任何再会的交集;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摊开双手,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似乎有点冰雪般的凉慡停立在南景麒面前,让他一动也不敢动。那团冷漠还未触及自己的皮肤,如同面前的少年,永远不敢靠近,带着一寸、一步、一生的距离。那双手一定是欣长的,和着脸旁的空气,由上至下,簇簇流淌。南景麒很想贴近这份冰凉,可它始终远离自己,缓缓地慢慢地,五指虚张,描摹着自己的轮廓,带着深深的压抑的颤抖。
&ldo;南将军,一定要活下去。&rdo;
耳畔传来一句低沉的语声,鼻端下混合着泥土糙木的气息迅速消失,南景麒不由得猛地睁开眼‐‐风穿过中帐,卷起了门外的雪花飘舞。
冷双成已经不见了。他站过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布帛缠绕的包裹。
南景麒有些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在毡布铺就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手掌刚刚触及把手,就证实了他的想法,那突起的龙行,冰冷的剑柄,不是龙纹剑又能作何想!
&ldo;轰隆&rdo;一声,似乎有道天雷兜头劈下,将他击打得摇摇晃晃,将他的心里撕扯得雪亮。他还记得有一天童土兴致勃勃地跑过来,告诉他南朝有个少年英雄,居然去挑战了辟邪少主。
‐‐传说有个不怕死的少年,孤身一人奋战,身受最强大敌人的十二剑,当胸一记致命伤。
‐‐传说那个少年在敌人面前,忍受着九蛊穿肠的滋味,抓裂了儒州最硬的长石街,活活疼死也不肯低头。
&ldo;原来是你,初一……孤身奋战……九蛊穿肠……为什么呢?&rdo;南景麒喃喃自语,语声里再也掩藏不住,是一片浓浓的痛苦与凄凉。
无人能够回答,只闻穿过的风发出微微的声响,似是一声叹息拂过心间。
‐‐因为爱,所以隐藏。
建隆三年,二月二十,武州古井台,巳时。
高出面前倾斜山坡的古井台,沉稳地矗立在大地上。它三面开阔,仅有后背依山而建,冰雪漫舞,覆盖山峦,似是拥抱着沉睡中的古城,一黑一白,煞是鲜明。
&ldo;轰隆轰隆&rdo;惊天动地的辘辘车轴、滚滚马蹄之声惊醒了冬眠中的城池。
古井城前罗列着四四方方的军阵,前后相连,一路蜿蜒到坡底。
当前是尽张铜口的弩车,乌森森的箭矢斜对天空,锋刃簇寒割裂了风雪,一如身后的主帅那般张狂傲慢。马上威风凛凛地坐着是耶律行天,双目自盔甲下扫视面前黝黑古朴的城门。
他的身后有两名副将,左侧的是一位面容沉静的小将,右手侧握一柄朔气冷冽的大刀,隐隐带有古代战神将军之风。落于右侧的是名身材魁梧、臂力喷张的男子,手上也提把花纹雕饰的大刀。
他们身后是各列十二方阵的铠甲兵,在主帅示意之下,齐齐停下轰隆隆的脚步,重重顿下盾甲,雪地里飞溅出泡沫似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