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听说,派去做先锋的北凉军几乎全军覆没,高阶战将有的弃甲有的战死,余下的也都不知所踪。
陆轻舟听着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不由得心中一紧,决心加快脚步赶回丽舟。
就在中秋前的某一日,他走了将近三十里的路程,天色渐晚,一轮明月挂在海上,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走,已经是一个多月了。
他看着那海上的明月又圆了一回,想起初次与余小尾在山□□同度过的那个夜晚,他坐在窗子上,盯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一直到天明。
余小尾问他,仿佛她的音容笑貌就在他的眼前,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他,&ldo;你坐在那看什么啊?&rdo;
&ldo;启明星啊,一直到天色微明,甚是好看。&rdo;他不由得开口去回答她的话,&ldo;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rdo;
余小尾尴尬地裂开嘴笑笑,还是那副听不懂的模样,&ldo;什么意思啊。&rdo;
陆轻舟耐心地解释道,&ldo;是说这星东升西落,周而复始,但永远都站在高高的天上,对地上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岂不是很可笑……&rdo;
他坐在岩石之上,吹着海风,垂下头来。
想起云台水战,统帅宋安随只知制衡之术,想要借用水匪的力量也将招安而来的余小尾干掉,看一出坐山观虎斗的好戏,正如这天上的启明星,却不知余小尾虽然心性急躁张扬一些,但却从来都没有不臣之心,只因被凤家招安,便被看作是凤家一党,岂不冤屈。
然而宋安随再机关算尽,最终也算不过真正挑起云台海事的幕后黑手。陆轻舟若料得不错,那人明着引诱宋安随处理水匪之事,实则是引起宋家与其他世家的争斗,一旦剿匪失败,那云台军的统帅之权只怕要花落别家了。
可这当中最大的牺牲者,竟然是丝毫不知道自己卷入这场争斗当中的余小尾,以及北凉军的千万将士。
陆轻舟轻轻叹了一口气,耳畔忽而响起余小尾那晚上的话来:&ldo;你这心操的,那星星在天上,本就瞧不见地上的事情,他做的是分内事,至于地上的事,自然有属于这一方的人去做啊,各司其职罢了。&rdo;
他笑了笑,一向大大咧咧的余小尾,实则比别人都看得清世间的道理。
陆轻舟朝海面上望去,月色下的渔船点着闪闪渔火,他便知道,那里大约能讨到水喝。
于是陆轻舟打起精神来,敏锐的目光果然在那岩石堆的后头发现一个茅草屋,他舔了舔嘴角,起身继续往前走。
那是一间临时搭就的茅草屋,残破得仅能遮风避雨罢了,在这海风强烈的风口还能屹立不倒,可见搭草屋的主人也是个心大之人,屋里似有火光闪烁,从厨房里还飘出阵阵炖鱼的香气,不过陆轻舟也只能贪婪地闻一闻味道,倘若能讨到一口干粮吃,已经是万幸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敲了敲门,一个轻快的女生很快应了声,陆轻舟便也报上自己的来意,&ldo;在下赶路至此,自知唐突,请问,可否讨口水喝?……&rdo;
&ldo;哦,稍等啊!&rdo;
那女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然而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却愣在了那里。
&ldo;稀……稀饭,你是稀饭吗?&rdo;
仿佛如梦境中一样。
他面前立着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衫,乌黑的发丝以玉簪束成发髻,大约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了,那张熟悉的小脸上终日被海风吹得黝黑了许多,衬着那双明亮的杏仁眼,见到他的那一刻,她退了两步,手中捧着的茶水都撒了一地。
陆轻舟曾想象过无数种阔别重逢的场景,或许是他跌跌撞撞地摸到了破败的北凉大营,或许是在丽舟城中的街巷里,再或许是哪座荒郊的匪寨里。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来,她哪儿都没去,始终守在海滩上,每日晨起时划着渔船出海一回,寻找他的下落。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终归还是要回到她的身边的。
&ldo;稀饭,你是稀饭吗?&rdo;余小尾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路走来衣衫褴褛,落魄的模样让她实在心疼,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他,&ldo;有没有受伤?你饿不饿啊?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好担心好担心你啊‐‐&rdo;
他终于舒心地笑了,这一月来的奔波于困顿,几乎都在这一瞬间变得不值一提,想要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不料才迈出一步,顿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ldo;稀饭!陆轻舟!&rdo;他听见余小尾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伴着海潮拍打岩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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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传闻龙煜陛下对云台军处理匪患一事颇为不满,也不知事情是怎么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一怒之下派十三皇子秦子靖亲自前往丽舟剿匪,顺便处置了办事不力的宋安随和柳之方等高阶将领,将云台军的兵权收回,自此云台匪患肃清,龙煜帝下令解除海禁,此举深得民心。
至于那些军中之事的后续要如何料理,余小尾早就不关心了。
龙煜二年秋,海宁县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小渔村里,二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清晨,余小尾踏着朝晖出海回来,满载着一船的海物回到茅草屋中,回来时不见陆轻舟的身影,她叉着腰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来到厨房时间灶上做好了饭,热水也已经烧好,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