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恩接着账单,瞄了一眼,上面没有奢侈的开支,只是修理屋顶、围墙、换掉坏旧的厨具、厨房装个新的大水管,可是加起来就成为相当可观的费用。
马区蒙太太可怜兮兮地说:&ldo;也许我应该搬家,可是我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哪里都没有小房子可以住。唉,我实在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你,绫恩,至少不要你一回来就让你担心。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rdo;
绫恩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六十多了,一直不是个坚强的女人。大战期间,她接纳了一些从伦敦疏散来的人,替他们煮饭、打扫,也帮过&ldo;妇女志愿服务队&rdo;工作,做过果酱、帮学校煮过饭。战前她过得安逸舒适,但在大战期间却一天工作十四小时。绫恩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对未来又累又怕。
绫恩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怒气,慢慢地说道:
&ldo;那个罗莎琳就不能……帮忙吗?&rdo;
马区蒙太太红着脸说:
&ldo;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什么……即使是一点点。&rdo;
绫恩反驳道:&ldo;我觉得在道义上说,你有权利要求,因为戈登舅舅一直都帮助我们。&rdo;
马区蒙太太摇摇头,说:&ldo;向别人求助不大好‐‐尤其是对我们不大喜欢的人。再说,她那个哥哥也不会准她送出去一分钱!&rdo;
她又说‐‐英雄主义又变成纯女性的小心眼:&ldo;我是说‐‐要是那真是她哥哥的话!&rdo;
佛兰西丝&iddot;柯罗德沉吟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丈夫。
佛兰西丝四十八岁了,是那种穿起苏格兰粗呢衣服很好看的瘦弱、像猎犬似的女人。她脸上有种傲慢的美,没有化妆,只随便擦了点口红。杰若米&iddot;柯罗德是个六十三岁的灰发瘦男人,脸上冷漠而没表情。
今晚,那张脸比以往更没表情。
他太太迅速瞄他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笨拙地在桌旁安置碗盘,烦恼地盯着佛兰西丝,只要佛兰西丝皱眉,她手上的东西就几乎要摔到地上,佛兰西丝一个赞许的眼神,又让她绽放出笑容。
温斯礼村的人都非常羡慕她,这地方如果有谁拥有仆人,一定是佛兰西丝&iddot;柯罗德。她不必用高薪来笼络女佣,要求也并不低,可是她那种亲切的鼓励和有感染力的旺盛精力,就能推动整个家事的进行。她从小就受惯了侍奉,所以已经习以为常而不自觉了,而且她欣赏好厨师或者好女佣,就像欣赏了不起的钢琴家一样。
佛兰西丝&iddot;柯罗德是爱德华&iddot;特兰登爵士惟一的爱女,爵士生前曾在温斯礼区附近训练马匹。爱德华爵士最后破产了,不过了解内情的人都庆幸他幸而免于更糟糕的情况。虽然谣言四起,但是他总算只稍微损失了一点名誉。和债主妥协之后,仍然能在法国南部过非常舒适的生活,这些额外的幸运都得感谢他精明干练的律师杰若米&iddot;柯罗德。对于爵士,柯罗德所做的工作远超过一般律师对当事人的服务,甚至还亲自替他提出保证。柯罗德明白地表示,他对佛兰西丝&iddot;特兰登非常爱慕,于是在爵士所有事情都圆满解决之后,佛兰西丝就成了杰若米&iddot;柯罗德太太。
她对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感觉,谁也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把她在这项交易中的角色扮演得非常漂亮‐‐她是杰若米能干忠实的太太,是他儿子细心体贴的母亲,她鼓励杰若米各方面的兴趣,也从来没表示这件婚事不是心甘情愿的。
正因为如此,柯罗德一家子对佛兰西丝都非常敬爱。他们以她为荣,服从她的判断‐‐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和她非常亲近。
杰若米&iddot;柯罗德对这件婚事到底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知道杰若米心里的感觉和想法。人们说他&ldo;是根干木棒&rdo;,对他的人格和声望评价都非常高。柯罗德从来没接触任何在法律上可能有问题的事。他和布朗斯基尔合办的联合事务所虽然不是很高明,但是却很正当,所以公司生意很好,杰若米&iddot;柯罗德夫妇居住的漂亮的乔治亚式房子在市场附近,屋后有个旧式大庭院,围墙内的梨树每到春季总是盛开着满树白色的花朵。
柯罗德夫妇离开餐桌之后,走向屋子背面一间俯瞰花园的房间。十五岁的女佣爱多娜气喘吁吁地捧来咖啡。佛兰西丝在杯里倒了些咖啡,咖啡既浓又热,她愉快地称赞道:&ldo;太棒了,爱多娜。&rdo;
爱多娜高兴得红着脸,心里却对某些人的嗜好觉得不解。在她看来,咖啡应该是带着乳白色,加了好多糖,好多牛奶的!
柯罗德夫妇在房里饮用着浓浓的黑咖啡,用餐时,他们漫无目的地闲聊着,谈他们碰到的人,谈绫恩回来的事,谈农场的未来展望,可是现在他们却沉默着。
佛兰西丝靠在椅背上看着丈夫,他却不把她的关心当一回事,用右手抚弄着上唇。杰若米&iddot;柯罗德不知道这种举动往往代表他内心的烦乱,佛兰西丝很少看到他做出这种动作,只有少数的几次:一次是他们儿子安东尼幼年得了重病,一次是等陪审团宣判,一次是大战爆发时急着听无线电中的报道,还有一次是安东尼入伍的前夕。
佛兰西丝开口之前考虑了一下。他们的婚姻生活一直很愉快,可是都止于某一个限度,从来没有太过亲近,她尊重他没有说出来的事,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