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们悠悠闲闲晃了过来,那情形如同在搜捕一只四条腿打折三条的兔子,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片接近荒芜的山田,荒得一览无余的,而看似在劳作的那个人,他的劳作看起来更像本能。
王八蛋们:&ldo;跳吧跳吧,跳莫咧。&rdo;
&ldo;刚刚这个坡绕得有点远。&rdo;
&ldo;早先那个坡就该把羔子绑了的。&rdo;
李冰这时候是最拿得出手的,挺了挺他的小官架子,彬彬有礼地上去,学着一口要通不通的云南话,还要先紧一紧腰上的枪。
李冰:&ldo;老乡,有莫有看到一个逃兵?&rdo;
然后他猛地往后蹦了一下,惊疑地又看了一下,惊疑之后便成了恶心。
李冰:&ldo;哪里来的?&rdo;
那个行尸一样的山民继续刨着地:&ldo;我家的。&rdo;
李冰同情有之,厌憎有之,又看了看镐下,退两步,看看他的兵。
李冰:&ldo;三个往路上撒,两个跟我,林子再找找。&rdo;
于是走了,于是寂静。
于是我从埋在地里的那口破水缸里钻出了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口大缸本来也许是拿来储水的,也许拿来储肥的,但早干涸了,现在积满的是青幽幽的带着落叶、寄生虫和水蛭的雨水。
人就有这么奇怪的时候,我快被水憋死了,但我现在快渴死了,我大口喝着快憋死了我的水。
然后我想起得感谢我的那位救命恩人,我连泥带水地爬出来,一边还要拔掉身上的几个水蛭,我忙乎着走向那家伙,那家伙一直在刨地。
他刨的是一个坑,很大的一个坑,因为大,所以很浅,越过他刨出的土堆,我看见林边的三具尸体,一个成年人,女的,加上两个小的,加上他,一个完整的四口之家,而他刨的坑看起来刚好可以埋四个人。
他的衣服破得像鱼网,我能清晰地看见每一根皮包的肋骨,他把坑刨得很浅,一定是他也衡量过自己的体力‐‐这是个全家已死,奄奄待毙的人,但我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哀怜,而是淡然,淡然到需要多大个坑才能让他与全家同穴都已经算计过了。
他向我表示这样的遗憾:&ldo;只能挖这么深了。再多,没力气埋人了。&rdo;
我:&ldo;……你家里人?&rdo;
我说了句废话,他也没有回答。我伸手去抢他的镐头,而他迅速地闪开,并且因为这个剧烈的动作轻咳了几声。
他:&ldo;我有病。&rdo;
我看着他那双病态的被传染病菌烧识的眼睛,于是我明白了他家人的死因。
我:&ldo;……你家在哪?&rdo;
他指了指林边一个用芭蕉叶和茅草搭的棚子,那东西几乎和莽林同化了。
于是我明白了:&ldo;你从江那边撤过来的。&rdo;
他没说话,没回答,有必要吗?左右是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