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泽忍不住道:“沈华浓,你什么都不懂,胡说什么!都到那时候了,我们还能做什么,能怎么办,爸爸是臭虫,你就是个小臭虫!”
“我才跟你们才不一样,我是不懂你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人,不懂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沈华浓斥道,“至少我是绝对不会主动求死。我就知道越是到绝望的这种时候,更应该要好好想办法活着,正因为已经到了最低谷了,以后不管再怎么走,只要迈出的一步,都是在走上坡路,都会比现在要好,那为什么不争取呢?”
她看着沈克勤,有愤怒有委屈:“爸爸,明明江公安都说了给你机会,他说想要帮你,你为什么还是那样,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沈明泽倒是没有想到江大伟居然会说帮他们,明明他审问自己的时候,一直就是恨不得搞死他啊,区别对待!
他郁闷的不说话。
沈克勤看看嘴巴跟刀子一样的女儿,心里很是感慨,以前是他给女儿讲道理讲故事,现在反过来了,轮到女儿来教育他了。浓浓已经长大了,而他也老了,老了老了,反倒还不如小女儿看得明白,被教育了。
是啊,她说得有道理,已经在谷底了,还怕什么呢,总归不会更差了,要么原地要么向上。
他有些眼热,脑子里想起女儿描述的那个臭虫的形象,又莫名有些想笑。
沈华浓继续说:“爸爸,你觉得将我送到药研所就是对我好吗?我根本就不会制药,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晚会露馅,你根本不是为我着想。”
“浓浓,当时我”沈克勤试图解释。
沈华浓不给他机会,揉着眼睛说:“爸爸,你下次再想死的时候,干脆带我也一起算了,虽然我不想死,我不想像臭虫一样认命,我还想自己划动四肢争取一下,万一能翻身脱身了呢。”
“我还年轻,我想要的都没有得到过,活到现在一点意义和价值都没有,但是,爸爸,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万一成功了呢,现在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如果非要死,在凌迟和砍头选一个的话,那还是干脆利落的砍头死了算了。”
沈华浓的情绪很激动,哪怕先前酝酿过了,早都想好了,要跟沈克勤讲道理灌鸡汤,再威胁恐吓兼苦肉计撒娇,可说出来的时候就无法全然理性的控制好,这一大通话说下来,喉咙里渐渐像塞了个铅块,哽得难受,心里酸涩之余还有一股暖意涌上来。
沈克勤的确有软弱的地方,但沈华浓觉得至少作为父亲,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极致了。
面对伤害过他、跟他划清界限的女儿,他竭尽所能的准备嫁妆;怕连累她,他远远的看着操心,也决不靠近一步,但只要喊一声爸爸,他不假思索就原谅。
她生病,他毫不犹豫的给出全部积蓄;她要离婚,什么都不说,他就第一个支持;霍庭拿她的婚姻当威胁,他放弃翻身的机会也要留下来;
天雨路滑,他累了一天还去接她;不想让她浸冷水,他能背着已经成年的女儿淌水;霍庭拿她的前程当诱饵,他就什么秘密都能说出来。
以前沈华浓有个亲生的渣爸爸,他很富有,但他给她的除了恶心和痛恨,再无其他。
看看沈克勤,沈华浓就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对她的恩赐和补偿,要不是因为还有沈克勤,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也就是换了个生活条件艰苦的地方过日子,就没有任何值得期待和欣喜的了。
沈克勤叹了口气,说:“对,浓浓说得对,爸爸就是臭虫,爸爸一时想岔了没有争取,好在,还是在吓死前就等到了柳暗花明了,我们以后随便走都是在走上坡路,你说得对,爸爸听你的。”
“好了别生气了,我早都后悔了,不会再这样了,真的,至少要等到浓浓过好了,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幸福了,在这之前,爸爸都不闭上眼睛。”
沈华浓闷闷的问:“真的吗?”
“是真的,我保证。”
“那你以后别再说那黄花蒿是我的,要我自己去药研所之类的话,我去那边帮着做饭还行,让我制药还是饶了我吧。”
“好。”
又往前走了段路,沈华浓整理了思绪,才点名沈明泽,“那哥哥呢?”
沈明泽说:“怎么,沈华浓,你骂完爸爸,你还想骂我啊?我跟你说,我才不会那么傻,我现在是想清楚了,如果说早晚要这么屈死了,那我肯定先抓几个垃圾人垫背!”
他哼了声,又重重的甩了一脚泥,道:“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整天都这样活着跟那些牛马有什么区别!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与其这样,真不如低谷,低谷,什么时候走到头!特么的!”
沈华浓觉得沈明泽就像是个已经膨胀到了极点的气球,轻轻一碰,或者即便不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放着就会自己爆炸,很是危险。
当然,要是换做她站在沈明泽的立场,她也会走向打击报复之路,但她不会激进的走损敌一千自伤八百,或者干脆抓个垫背同归于尽的路,何必呢,只整死别人不好吗?
沈克勤还在苍白的安慰说:“小泽,总会好起来的,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沈明泽显然喝不进去这碗鸡汤,面上满是不以为然:“爸爸,你说的我都知道,总会总会,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