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晨也有一次祭祀,这次祭的对像最多,包括天地全神,列祖列宗,各种庙宇,几处祖坟,都要面面俱到。一处少了祖宗或神灵降罪下来可担当不起,所以三十晚上大人也就只能睡一个多时辰,然后便起来,先把早上的饺子、臊子弄好放在锅里热着,再在院子里放上一串鞭,祭祀天地全神,最后才带上供香供品黄表鞭炮,出去到庙宇和老坟里烧香。烧完香回来天就亮了,饭也在锅里热腾腾的,于是男人便把女人叫起来,吃饭走亲戚出去玩。有个规矩不知是那辈子传下来的,初一早上一应工作全得由男人完成,女人这天早晨蒙着被子睡大觉。
初一到&ldo;破五&rdo;,&ldo;破五&rdo;大开市,各行各业在&ldo;破五&rdo;那天都要放放鞭炮,象征性地动两下手,图个吉利。&ldo;破五&rdo;后,元宵节吃元宵成为首当其冲的重头戏,元宵是圆圆的面团,里边包着核桃、花生,青红丝等等,和月饼的料差不多。放锅里煮出来是粘粘的,外面不怎么热,咬一口出了水便烫得你半天不敢往回缩舌头,缩回去就疼。元宵虽然很甜,但是并不怎么讨小孩子喜欢,小孩子们喜欢的是元宵节的热闹和杂耍。除夕和初一是够热闹,但属于小孩子的终归不多,也就是自由自在地放两个爆竹而已。元宵节可就不同了,每个小家伙都有权力让老爹给他糊一个纸灯笼,老爹如果不糊,小孩子可以不顾犯上的忌讳而笑老爹蠢笨的。提灯笼从正月初十开始,可以到正月十八、十九左右。糊灯笼是当地每一个男人都会的,找一些硬实的竹片,用刮刀削成蔑子,剔去刺和绒毛,用细绳绑扎成一个空架子,架子四外糊上透明的纸,留出上面一个口,用以透气,点蜡,底上垫层纸板,纸板上放一支小蜡,点着,最后用一根绳子把灯笼挑在小棍上,颠悠颠悠地出去。到街上汇成一片灯笼的海洋,到处都闪着光芒,到处都充满笑声,小孩子真正醉心的就是这些了。元宵节的杂耍是一年中的其他每一个节气都比不了的,玩狮子的、跳大头的,跑旱船的,踩高跷的,过了初十便在城里各个街道汇集,锣鼓敲得震天响,玩杂耍的纷纷粉墨登场,各展手脚,逗得小孩子们哈哈直笑。别说一天,让他们看上一个月都不会烦的。
十五晚上要在院里各处点上小蜡,厕所、锅台、井架、鸡窝、树根、墙角都要点,屋里更要多,基本上是个地方能放蜡的都要放上,明晃晃的一片,气氛极为热烈,怪异,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世界。
胡胡李家的春节过得很热闹。老头作了主声称不怕花钱,要过个好年,主将下令,胡胡李不敢不遵,提了篮子往城里跑了一趟,提回来一篮子吃的喝的,小兄弟五个围着篮子里的一块肉嗅了半天,恨不得能把它看熟然后一口吞到肚里。小灵杰尤其兴奋,就不在家里呆,老爹买的肉他只看了两眼,一撇嘴,很看不起四个流着口水的兄弟似的。
&ldo;又不是熟的,你们再看有什么用!&rdo;
其实小灵杰一看那块肉也是眼里直想伸出个勾子把他勾走,但到底比那四位多个心眼,知道再看老爹不煮也没用,即便老爹煮了不让吃也还是没用,眼下反正也是一个吃不上,索性不如表示一下清高。小灵杰的话真把兄弟几个镇住了,小家伙很自惭形秽,悄悄地低下头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异口同声冲老二说:
&ldo;我们出去玩了!&rdo;
小灵杰说了那句话后,心里忽地掠过一道灵光,我咋不偷一小块肉出去烤着吃呢?那群小喽罗们跟了我这么久还没赏给他们一点什么呢!小灵杰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四兄弟一走更给他创造了有利条件,小家伙忘了老爹的巴掌打在屁股上是怎么样一种感觉,看了看屋里没有人,搬了个小凳子蹑手蹑脚地把案板上的菜刀取下来,从那一大块肉上费力地割下来他的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儿,揣到怀里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河坡上朔风怒吼,没有下雪,天却似乎比下雪更冷,一群鼻子尖冻得红萝卜似的小家伙们吸溜着鼻涕正等着焦急。
有几个甚至已经在心里暗暗骂上了小灵杰的娘。那群小孩有十来个,高矮胖瘦都有,竟然还有一个满地乱爬的,当然这最小的家伙不是他们集团内部的人,他的哥哥正抱着头躲在一边生闷气,因为有几个人说他带着弟弟过来会影响他们行动。也是,这么样的一个小不点,牙还没扎全呢,除了知道哭和骂人,什么也不会干,还得派一个人保护着,实在是拖累大家。集团里的成员都在为小不点的事挠头,他们在焦急地等待头儿的到来,好赶忙裁决这个伤脑筋的问题,几个人都不时地伸颈往小灵杰家的方向瞄,路上除了风掀起的枯叶,什么也没有。他们不知道头儿是被啥麻烦事儿拖住了后腿,竟然会姗姗来迟。当然,他们的头儿就是家里偷肉耽误了时间没有及时赶到的小灵杰。
小灵杰怎么会成了他们的头儿呢?说来话长,小灵杰自小给人的感觉就不是特别沉稳,像个小猴崽子似的,爬高上低,蹿上蹦下,这种小孩有优点,碰见什么人都不会胆怯脸红,有一般子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势。但也有缺点,农村所说的&ldo;露头椽子肯糟&rdo;,读书人说的&ldo;沙堆于岸,水必湍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do;,遇着有什么事别的人不敢干时,应声而出拍着胸脯自告奋勇的总是他,时候长了,人家遇到个什么特别调皮捣蛋的事儿,第一个考虑的肯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