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十七八岁青春四溢的女孩子都在红着脸跟他打招呼,宁诤点头回礼。奉九特意拉出葛萝莉给他们介绍:她哪里知道宁铮早就在四平街的雪酥酪冰点店里见过她了。
打过招呼,宁铮带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的支长胜,跟奉九道了别就离开了。
出门前,他回了一下头,看到奉九已经深陷在姑娘们的海洋里,七嘴八舌地都不知道听谁的好了,姑娘们有的梳着一根大辫子,有的两边垂着两根辫子、或梳着齐刘海娃娃头,大声讨论着先照哪种风格的好,古装的、旗袍的还是校服的,接着带来的各色服饰也都亮了出来,虽然总共只有六七个女孩子,但整个照相馆已经变成一个人声鼎沸的菜市场一般,宁铮看到照奉九笑得见牙不见眼,雪白的糯米牙闪着珠光,配着绯红的樱唇,让人看了都心情安泰。
宁诤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心里想着,今天是五月初九,也是奉九十七周岁的生日;再过十五天,就是父亲拿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去天后宫找空山老和尚合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宜动土、祈福、婚嫁、求子、合帐、安床……
上吉,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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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五月二十四。天光晴好,朝霞炫美,今天是奉九出嫁的日子。
奉九还是按照生物钟起床,该干嘛干嘛,府里人也都很自觉地没人来搅扰她,连小不苦都被大嫂锁在院落里了。
到了下午一点,吴妈和秋声进来帮奉九装扮,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奉九穿上了一身正红色的喜服,头上戴着花冠,肩上罩着同色莲瓣云肩,绣满了龙凤祥云图案,费了三个绣工整整半年的工时,是宁诤前几天亲自送过来的。
在看了拍结婚照时未婚妻很有&ldo;特色&rdo;的婚纱后,宁铮觉得自己提前半年就开始着手找人订制奉九的喜服,真是有先见之明。
奉九本人非常不喜欢大红色,更不喜欢这种穿了一次就没机会再穿的大红喜服。
其实因为结婚前的婚纱、喜服的事,很多新人及其家庭真闹出来过不少事来。
比如上海有一家祖籍安徽的叶氏家族,其圣约翰大学毕业的三子要娶一位贵族小姐,因为前面的大哥刚刚结婚,所以就想着大嫂的婚纱也就穿过一次,再加上另一位表妹自愿借出的婚纱,一同送去给新娘子过目,让她从中挑一件,省得浪费;但很显然有人不这么想,新娘子倒还没怎么样,当时恰好新娘子的姨妈‐‐袁世凯的某位儿媳在场,不禁勃然大怒,把两件婚纱都扔了出来,说我们可不是二婚,你们叶家他妈的凭什么让我们穿旧嫁衣?
随即去洋行订了最贵的一件婚纱,并把账单给叶府送了过去。叶老爷苦笑,只能从命。好在新娘知书达理,嫁过来后两人也过得还算和美。
奉天毕竟是清朝龙兴之地,所以在婚礼还保有一些满族特色,比如新娘花冠的样式:上结十多个红绒球,几条细细长长的金丝每隔一寸就缀着金珠垂下来遮住了脸面,没有红盖头;新郎则是红喜袍外套着黑色马甲,头戴黑色礼帽,帽翅儿上有朵红花。
到了两点正,正是宁府选定的吉时,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了唐府外。
送她出门时,一直稳重自持的父亲也有几番动容‐‐为什么其他的女孩都是琳、灵、秀、仙之类的,而最重视的二女儿的名字是&ldo;九&rdo;,除了她生于初九,还有就是取长长久久,天长地久,日久见人心之意。
当时他与奉九的母亲关系已经很紧张,这个名满奉天的绝代佳人已经很久不愿意与他再说一句话,所以他心里也是忧惧满满,更是懊悔不已,只盼着从此后,夫妻共解心结,能与她长久相守,不负此生,奈何……
奉九的大哥把她背出来,放到门口接亲的汽车里,拍拍奉九的手,以示安慰;奶奶怕伤心,没跟出来,刚刚在内堂已经告过别了;小不苦跟在大哥的身后跑出来,哭得伤心极了,大嫂赶紧拽住他:以后还有谁能带着自己胡作非为?陪着自己一起受罚?给自己淘换各种新奇的好玩意儿?
强忍着一脸伤心的奉灵跟着出来,奉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抱起不苦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儿,不苦满脸的眼泪都要把奉九脸上的胭脂冲没了,其他的堂妹堂弟和亲戚们站在一旁给她送行,大爷大婶儿、三叔三婶儿的表情也都有点肃然。
这时在旁边垂首肃立,站了很久的宁诤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父亲和大哥鞠了个躬,温声说:&ldo;父亲、大哥、大嫂,我这就把奉九接走了。&rdo;
正在这时,唐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破了音儿的小嗓门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ldo;不行!&rdo;
……这是小不苦拼了命在阻止最心爱的小姑姑出嫁。
原本颇有些伤感的气氛立刻为之一变……随后唐家和接亲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行吧,这样也不错。
宁铮笑着给奉九关了车门,绕过去上了车,车子缓缓开动,奉九探出头跟大家挥手,看着生长了十七年的家,负手站在大门口的父亲,眼圈微红的大哥和大嫂,湿了一条手帕的奉灵,把头埋在大嫂裙子里的不苦,就是没看到那个她想再看一眼的人,那个人,已身在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