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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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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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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彼得罗刚刚打扫完牲日棚，正从手套上往下挥着于草末，走进屋子，忽然门廊里的门锅响了起来。

卢吉妮奇娜裹着一条黑绒披肩，迈进了门限。她谁也没有问候，迈着细碎的脚步，蹒跚地来到站在厨房长凳旁边的娜塔莉亚跟前，跪在她脚下。

&ldo;好妈妈！亲爱的！你这是怎么啦！……&rdo;娜塔莉亚变了声地喊道，竭力想把母亲沉重的身躯拉起来。

卢吉妮奇娜没有回答，只把脑袋往土地上一撞，就不成声地像哭丧似地号陶大哭起来：&ldo;我的亲人哪！你把我们撇给谁……呀？……&rdo;婆娘们都同时哭号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哭叫，弄得彼得罗赶紧从炉台上抓起烟荷包，跑到门廊里去。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等屋子里的哭叫声沉寂了，彼得罗才脊背上带着一股不舒服的凉气走进了厨房。卢吉妮奇娜把拧干又哭湿的手绢捂在脸上，絮絮叨叨地说：&ldo;把我们的米伦&iddot;格里戈里奇枪毙啦！……他已经不在人世啦！……我们都成了孤儿寡母啦！……现在连母鸡也敢来欺负我们啦！……&rdo;她重又狼嗥似的哭道：&ldo;他的眼睛合上啦！……再也看不见阳世人间啦！……&rdo;

达丽亚在用凉水灌昏迷过去的娜塔莉亚，伊莉妮奇娜在用围裙擦着泪脸。从内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和咬牙切齿的呻吟声，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卧病在床。

&ldo;看在主基督的面上，亲家！看在创世主的面上，我的亲人啊，到维申斯克去一趟吧，去把尸首给我们拉回来吧！&rdo;卢吉妮奇娜抓住彼得罗的两只手，发疯似地按在自己胸前。&ldo;把他运回来……大慈大悲的圣母啊！我不能不埋不葬，叫他烂在那儿呀！&rdo;

&ldo;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亲家太太！&rdo;彼得罗好像避瘟神似的，从她身旁躲开。&ldo;找到他的尸首‐‐就那么容易啊？我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呀！我到哪儿去找他的尸首呀？&rdo;

&ldo;不要推辞啦，彼秋什卡！看在基督的面上！看在基督的面上！

彼得罗直咬胡子，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决定到维申斯克去找一个熟识的哥萨克帮忙把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尸首弄出来。他夜里动身。村子里都已经点上了灯，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个新闻：&ldo;哥萨克们被枪毙啦！&rdo;

彼得罗来到新教堂附近父亲的一位同事家，请他帮忙把亲家公的尸首起出来。那人很痛快地答应了。

&ldo;咱们去吧。我知道那个地方。埋得并不深。不过你怎么认得出他来呢？坑里埋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呀。昨天枪毙了十二个刽子手，因为他们在士官生政权时枪毙过咱们的人。不过有一个条件：事后你请我喝一瓶烧酒，行吗？&rdo;

半夜里，他们带着铁锹和装牲日粪用的抬筐，顺着镇子边儿，穿过公墓，朝松树林走去，死刑就是在树林旁边执行的。天上飘着小雪花。脚碰在结了一层白霜的红柳树立，沙沙作响。彼得罗谛听着每一个响声，心里咒骂自己这趟差使，咒骂卢吉妮奇娜，以至这位已经去世的亲家公。在第一片小松树旁边月p个哥萨克在一个高高的沙土岗旁边停了下来。

&ldo;就在这附近……&rdo;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百来步。一群镇上的野狗见了他们，汪汪叫着跑开了……彼得罗扔掉抬筐，沙哑地低语说：&ldo;咱们回去吧！滚他妈的！……他埋在哪儿，还不是一样？哟，我竟于起这种事……这个女妖精，央求我来干这种事！&rdo;

&ldo;你怎么胆怯啦？走吧！&rdo;那个哥萨克嘲笑说。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在一丛乱蓬蓬的老红柳树旁边，积雪已被踏得很结实，跟沙土混到一起。人的足迹和狗的脚印像一道道的光线，从这里散射开去……

……彼得罗一看到火红色的大胡子就认出了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他抓住亲家公的皮带，把尸体拖了出来，装到抬筐里。那个哥萨克不断地咳嗽着填上土坑；他抓起抬筐的把手，不高兴地埋怨说：&ldo;应该坐爬犁到松林来啊。咱们俩也真够傻啦！这头野猪足有五普特重。雪地里又这么难走。&rdo;

彼得罗推了推死人已经不会走路的腿，也抓起了筐把。

他在那个哥萨克家里一直大喝到天亮。包在厚布里的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在爬犁里等着。彼得罗喝得醉醇醇的，把马就拴在这辆爬犁上，马一直站在那里，把带着笼头的脑袋拼命伸长，竖起耳朵打着喷鼻。它也闻到了死尸的气味，所以连草也不吃了。

太阳刚刚升起来，彼得罗已经回到村子。他不停地赶着马，在草地上飞奔。身后，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脑袋碰得爬犁底板咚咚乱响。彼得罗一路曾两次停下来，把一团团的于草垫到死人的脑袋底下。他把亲家公直接拉回他家去。父亲生前最疼爱的小女儿格丽帕什卡给死者打开了大门，就从爬犁边倒到一旁的雪堆上去。彼得罗像扛面粉口袋似的，把亲家公的尸体扛进了宽敞的厨房，小心翼翼地放在早已铺好麻布的桌子上。眼泪已经哭干了的卢吉妮奇娜披头散发，在丈夫整整齐齐地穿着白寿袜的脚边爬着，嗓子全哭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