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了父亲在实际生活中那股机灵劲儿的杜妮亚什卡担心地想:&ldo;他坚持不了多久……也许是有病,也许干脆就是在发懒。跟着这样的男人过日于可要倒大霉啦,你看他,就像是在给别人家干活似的伴天抽烟,半天搔痒痒,哪儿还有工夫干活儿……要不动声色地跟他谈谈,别惹他生气,否则,他要是以后还是这样吊儿郎当地干活,那么就别想把穷神从家里送出去啦……&rdo;
有一天,杜妮亚什卡小心翼翼地问:&ldo;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啦,米沙,是不是生病啦?&rdo;
&ldo;哪儿有什么病呀!不生病已经够烦人的啦,&rdo;米什卡懊丧地回答说,然后赶着牛,跟在播种机后头走了起来。
杜妮亚什卡觉得再问下去就不合适了:教训丈夫‐‐归根到底不是妇道人家的事儿。谈话也就这样结束了。
杜妮亚什卡猜错了。妨碍科舍沃伊像从前那样没命干活的惟一原因,是他心里在日益滋长着这样的念头,他觉得自己扎在老家安居乐业,未免有点儿太早了:&ldo;我搞起家业,实在太早啦.太性急啦……&rdo;米什卡在读地方报纸上的前线消息,或者在晚上听着复员回来的红军哥萨克谈天的时候,经常这样懊丧地想。但是最使他担心的是村子里人们的情绪:有些人公开地说,苏维埃政权到冬天就完蛋啦,说弗兰格尔已经师出道利亚,与马赫诺会合,正进逼罗斯托夫,新俄罗斯克有协约国的大批陆战队登陆……一个比一个更怪诞的谣言在村子里流传。从集中营和矿山回来的哥萨克,吃了一个夏天家里的舒服饭,已经都养得胖胖的,这些人的态度暧昧,夜里凑在一起喝烧酒,聊些自己的知心话,可是遇到米什卡,就故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问:&ldo;你常看报吗,科舍沃伊,你谈谈把弗兰格尔打得怎么样啦,是不是快打垮啦?传说协约国又来进攻咱们啦,这是真的呢,还是胡说八道!&rdo;
一个周末傍晚,普罗霍尔&iddot;济科夫来了。米什卡刚下地回来,正站在台阶下边洗脸。杜妮亚什卡用水罐给他浇水,笑嘻嘻地看着丈夫那晒得黝黑的瘦脖子。普罗霍尔向他们问候后,坐在台阶的下层的梯阶上问:&ldo;你们没有听到葛利高里&iddot;潘苔莱维奇的什么消息吗?&rdo;
&ldo;没有,&rdo;杜妮亚什卡回答说。&ldo;他没有信来。&rdo;
&ldo;你很想念他啦?&rdo;米什卡擦完脸和手,板着脸瞅了普罗霍尔一眼,问。
普罗霍尔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衣的那只空袖子。
&ldo;那是自然的啦。一直是跟他在一起儿子嘛。&rdo;
&ldo;你们还想再去于吗?&rdo;
&ldo;你这是什么意思?&rdo;
&ldo;没什么,我说的是去服役呀。&rdo;
&ldo;我们都已经服完役啦。&rdo;
&ldo;我还以为,你在急切地盼着他回来,好再去服役,&rdo;米什卡还是那样板着脸继续说。&ldo;再去参加反对苏维埃政权的战争……&rdo;
&ldo;你这可太不应该啦,米哈伊尔,&rdo;普罗霍尔委屈地说。
&ldo;怎么不应该?村子里流传的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我都听说啦。&rdo;
&ldo;难道我说过这种话吗?你在哪儿听到啦?&rdo;
&ldo;不是你,那就是像你和葛利高里这号人说的,这伙人总在盼望着&lso;自己人&rso;回来呢。&rdo;
&ldo;我并不盼望这些&lso;自己人&rso;回来,我认为,全都一样。&rdo;
&ldo;糟就糟在你认为全都一样。走,咱们进屋去吧,别生气,我是开玩笑哪。&rdo;
普罗霍尔很不情愿地走上台阶,跨进门廊的门限以后,说:&ldo;老弟,你这玩笑开得可并不叫人高兴……把过去的事情忘掉吧。我已经补偿了过去于的事情啦……&rdo;
&ldo;过去的事情是不能全都忘掉的,&rdo;米什卡坐到桌边的时候,冷冷地说。&ldo;来,坐下,跟我们一起儿吃晚饭吧。&rdo;
&ldo;谢谢、当然不是什么都能忘掉的。譬如说吧,我的胳膊被砍掉了一只‐‐我倒希望能忘掉,但是却很难忘掉,时时刻刻都会想到这件事儿。&rdo;
杜妮亚什卡正摆桌准备开饭,没看丈夫问道:&ldo;那么,照你的意思,凡是参加过白军的人,就永远得不到饶恕了吗?&rdo;
&ldo;那么你怎么想呢?&rdo;
&ldo;我是这样想,谁念旧恶,就该像俗话说的那样,挖掉他的眼睛。&rdo;
&lso;哼,《圣经壮可能是这样写的,&ldo;米什卡冷冷地说。&rdo;可是,我认为,一个人应该永远要对自己于的事情负责。&ldo;
&ldo;苏维埃政府可没有这样说,&rdo;杜妮亚什卡低声说。
她本来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跟丈夫争论,但是她很不满意米哈伊尔,她觉得他对普罗霍尔开的那个玩笑不很合适,还有他公开说出对哥哥的仇恨。
&ldo;苏维埃政府是对你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政府跟你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在白军中服过役的,要受到苏维埃法律的审判。&rdo;
&ldo;那么我也要受审判啦?&rdo;普罗霍尔很关心地问。
&ldo;你只不过是盲从罢了:就像小牛一样,吃饱了就到牛棚里去昏睡一气。法律不会追究一个传令兵的责任的,可是葛利高里要是回来了,那是要受审的。我们要追究他对叛乱应负的责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