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嘉与施阿措所料不错,宣夫人确是想要令谢玉娘之子未出世即死的。
理由并不难猜:曹贵妃无子且很可能无法再生育,臧皇后自生下郗玺之后到如今都没有再怀过,可见宠爱已薄,董嫔又被打入静思宫,那后宫里最有希望生个儿子来争一争这大位的可不就剩下她了么?
虽然说前朝奉行“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国。朝世代都是嫡长子即位,可是如果嫡子没了呢?那不就是看长子了么?宣拂云固然还没有那些谋害太子的胆量,可是孩子长大成人不易,保不准郗玺什么时候就会夭折,这个时候皇二子生母有罪,可不就显出皇三子来了吗?宣拂云身上又有宠爱,虽然比不得曹、谢二人,也与沈、姜、韦等人仿佛,她又年轻能生,想要个孩子也是很容易的事。
也不别说什么“宣夫人出身比谢良范高贵,所以宣氏子比谢氏子有更多继承权”的话,假如真的令谢玉娘生下来皇三子而宣夫人自己生的是皇四子,那么论继承权,谢氏子实在宣氏子之上——皇家选继承人,不看母家。寻常人家选继承人看母家是因为寻常人家大权更迭时家里总要震荡,这个时候如果新的继承人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则本家更容易尽快稳定下来。而皇家的动荡,从来不是臣子能够稳定的,要稳定皇室宗亲,除了新帝本人之外,得靠太后与宗室元老,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加上嫡太后的娘家——圣母皇太后是嫔妃出身,地位总不如母后皇太后高,相对的,圣母皇太后的娘家也不如母后皇太后强势。
这也是郗法登基之后对于孟氏家族竭力帮助他这么感恩的缘故——出于孝道,新帝需要好好安抚嫡母及其家族,而母后皇太后的娘家对于新帝就没有什么义务了。毕竟太后的娘家帮新帝是出于舅甥情分,而外家不帮着新帝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母后皇太后身后的家族往往位高权重,一句“此天子家事,外人何得预耶?”就能推得干干净净,而皇帝也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话说回来,宣夫人要动谢玉娘的胎,还真是趋利所致,这个简单的利益导向,不光沈、施两人能想明白,臧皇后与谢玉娘也能想明白。
因此臧皇后一到永福宫院里,就听见谢玉娘在里头痛哭失声:“妾身自知妾身卑贱,并不敢招惹娘娘们的,怎么娘娘们就不能放过妾身呢?”
郗法还没有下朝回来,臧皇后无奈地一撩门口珠幕进去道:“你也别在这儿和我诉委屈,是你折腾的孔氏不是?你先招惹了别人,这才给了别人动你的借口,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好歹也做到了五品良范,怎么这点事都不懂吗?”
谢良范哭诉道:“妾身便不动孔常在,那位也要想办法触动妾的胎气,这和妾折腾不折腾孔常在关系不大呀!况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臧皇后道:“你还说你没有招惹拂云?”班虎儿将一个个子不高,面貌也不起眼的宫人领进来,臧皇后指着道:“你往她宫里安插人的事,你以为谁不知道?一查就能查出来!”
谢玉娘不说话了,一时方道:“这个和她使人冲撞妾又没有关系,哪里有人见自己的地盘上进来个细作就要人家的命的呢?”
臧皇后快被这无耻言辞气笑了,她道:“少在这里狡辩,拂云是不无辜,可是你也不清白!要是你不使这小手段,拂云怎么会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你可作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玉娘咕嘟着嘴儿,方不说话了。
房内静谧片刻,臧皇后到底心软,看谢玉娘脸色还是苍白,又问道:“孩儿怎样?”
谢玉娘低声答道:“见了一点儿红,华院判妙手,已没事儿了,只不过略吓着些罢了。”
臧皇后叹气道:“你这脾气,真该自己好好想想了,怎么别人不出事,就你大灾没有小难不断?”
谢玉娘冷笑道:“娘娘这话说得诛心,照您这么说,那走在街上叫贼子偷了钱的还得怪他打扮富贵了?”
臧皇后冷冷道:“可是你的确招惹了别人,先撩者贱!”
谢玉娘厉声道:“我那是为了自保!”她的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要不是有这些自保手段,今日我就要被牛氏贱人打死在永福宫门口了!”
臧皇后不为所动,冷笑道:“你身边带着的三个侍女都是摆设?红云身边也不过带了一个服侍的人罢了,四对二,你还能被她打死?”
谢玉娘一时无语,半晌方冷冷道:“反正皇后娘娘瞧不起妾,妾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皇爷初登基时封妃,妾从五品承徽变成了六品才人,妾一直记着娘娘的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