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珊不敢迟疑,趴上羊背,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深渊,心中悚惧,不禁双手抱上羊脖子,羊太宰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怒吼更甚方才,隐隐还夹杂着遥远而凄厉的哭嚎惨叫,周身冰冷刺骨,程珊睁不开眼,心中不禁嘀咕,说好的黄泉路、奈何桥呢?竟然是这样直接跳大坑?
程珊之前对着羊太宰,将自己的闭气功夫吹嘘得天花乱坠,这会儿自食恶果,羊太宰无力分神顾她,程珊一阵赛一阵地晕眩恶心,很想大口呼吸,但幽冥气一来伤身,二来呼吸会引起鬼怪注意,程珊只能不停在体内循环炼气,片刻也不得歇。
下落过程持续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程珊耳边的风声终于小了,羊太宰停了下来。程珊拂开眼前乱发,艰难爬下羊背,一抬头,情不自禁地一声惊叹。
亘古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一座几近隐于虚空的黑色宫殿矗立在前方,壮观巍峨,如同程珊在韩珞的识海中所见的一般模样,甚至比韩珞所筑的影像更气势雄伟,程珊第一次发现纯粹的黑色可以如此美丽,周围的黑暗是空寂之色,而厚德宫的纯黑幽泽却莫名多了几分温厚之感,可以想见,对于那些无根之魂来讲,相当具有诱惑力了。
程珊被那座镇守在幽冥入口的宫殿震撼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晕眩恶心之感又涌了上来,不禁腿一软,竟站立不稳。程珊作势要原地坐一下,不料脚一滑,踩了空,差点掉下台阶,幸好已恢复了人身的羊太宰眼疾手快,把她拎了上来。
程珊这才注意脚下,一块块悬空的踏板呈阶梯状飘浮着,一直延伸至厚德宫的入口。羊太宰问:&ldo;还好吧?&rdo;
程珊点点头,示意他前面带路。二人所过之处,台阶缓缓消失不见,也跟在韩珞神识中所见一样,只有前路,没有退路。羊太宰神色淡然,仿佛常客,程珊心下好奇,却因厚德宫就在近前,不敢出声询问。
二人须臾靠近,玄玉殿门似有数百丈高,门前两排守卫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转一下,让程珊一度以为那些是雕像,但羊太宰之前特意叮嘱过程珊屏息,想来这些都是鬼军无疑了。
羊太宰是妖,程珊是个半瓶水的凡人,入幽冥自然走不得正道,果然,羊太宰带着程珊径直朝东偏殿走去,绕着宫墙走了许久,来到最偏僻的一角逼仄门房,里面坐着一位面色铁青的老者,须发皆白,面上沟壑纵横,在绿油油的磷火灯映衬下,是个非常地道正宗的鬼怪貌,差点把程珊吓出气来。
羊太宰对老者无声微笑,自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老者微笑接过,打开瓶子闻了闻,阴恻恻道:&ldo;成色上等,难得。&rdo;
羊太宰一笑:&ldo;有好货从来都不会忘了门伯。&rdo;
老者将瓶子封好,给了羊太宰两个符牌,道:&ldo;鬼城近日有大事,在外游荡的新魂老鬼们纷纷赶来凑热闹,先预祝羊先生生意兴隆了。&rdo;
&ldo;哦?&rdo;羊太宰一挑眉,&ldo;有何大事?&rdo;
老者嘿地一笑:&ldo;消失了两百年的那位,回来了。&rdo;
第24章魔寂碑
程珊一旁听到门伯的话,立即明白这说的是韩珞,不过她并不意外,韩珞若是落在明焰手里,自然会被带回幽冥。
羊太宰不再多言,拿着符牌,带着程珊出了角室,循宫墙又行了片刻,停在一处偏门前,问程珊道:&ldo;可还撑得住?&rdo;
程珊一刻不停地炼气,这会儿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分一下神,走这趟幽冥也算是一种锤炼了,闻言淡定点了点头。
羊太宰道:&ldo;进了这道门便是鬼城,你千万小心,万一遇到鬼差,记得不要暴露气息。&rdo;
程珊心中不禁疑惑,这厚德宫看似就是虚空之中一座小小宫城,怎么鬼城还在它里面?片刻之后程珊就有答案了,羊太宰又变了羊身,敢情鬼城不是在内里,而是在它之下,厚德宫更像是某种传送门之类的存在。
这鬼城除了没有天光之外,倒与凡间市井无二,他们落在一处宽敞街面,两旁屋舍齐整,也有些貌似茶楼酒坊之所,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游走的尽是与常人无异的鬼魂,男女老幼不一而足,只是穿戴上各不同俗。不过这终究是粗看之果,若细看,这些人的面色惨白发青,双目无光,笑起来也是阴恻恻的,让人不忍直视,且脚步虚浮,走起路来如滑稽舞。这样一来,程珊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羊太宰不作停留,载着程珊穿街疾行,程珊能感觉到身上汇集了不少目光,不过确如羊太宰所料,这里没有管闲事的风气。
然而正在程珊暗舒一口气的时候,一名宽袍大袖、打扮得颇有古意的男子凑将过来,眯着眼打量程珊片刻,轻声笑道:&ldo;老羊,有段时日没见你了,这是从哪里拐的女修?&rdo;
程珊只好下来,羊太宰变成人身,又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来人,熟稔道:&ldo;无意间寻得昔日旧友的遗孤,带她过来逛逛。&rdo;
男子心领神会,羊太宰说是旧友,八成就是妖修了。鬼帝除妖已过了近千年,如今鬼城之中无论是游魂还是鬼差,几乎都知晓羊太宰是妖,却谁也没当回事。程珊见羊太宰八面玲珑,似乎在这里混得很是得意,不禁对救父之事多抱了几分希望。
男子没有过多纠缠,随意寒暄几句便走远了。程珊壮着胆子小声问了句:&ldo;这附近可有鬼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