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的窗帘被微风掀起,客厅的落地窗留了一道小缝,酷暑的潮湿热流悄悄溜进来,冲撞着屋内的干涩冷气,让姚荈周身的温度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侧身倚靠着落地窗旁的白墙壁,抱臂在胸前,以她最舒服、最习惯的姿态。
低头便是窗外风景,车水马龙缓慢流动着,这还是她自住进这栋房子后,第一次欣赏到工作日下午六点的街道是什么样子。
有一辆车打开了尾灯,像是发起了一个信号,在它身后跟着的数十辆车也纷纷打开了尾灯,红红黄黄连作一片,熠熠发光。姚荈想了想,忽然发现脑子里似乎找不到可以供自己缅怀过去的记忆。她不由得心生疑问,自己这三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姚荈原本生于一片雍华奢丽的花园,人人艳羡,不过可惜的是她这朵高贵的兰花只活了十二年,后来花园没了,她就辗转成了一棵有两个名字的野草。既然成了野草的事实变不了,那她姚荈就要拼尽全力,成为生命力最强的那一棵,她倒也想独善其身,做着擅长的事情,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有人就是不愿意哪。
客厅的透明茶几上散着一叠纸,它们原本被庄重地封在一个牛皮文件袋里,肩负着重要使命一路颠簸跋涉来到主人手里,可是刚进家门就被主人冷落在了一旁。乱七八糟地随手一丢,看都不看一眼。
最上面的那张纸写着斗大的几个字,规正得体,干干净净。大概是来自哪里的股权交易协议。
手机响了起来。
姚荈垂下手臂,接起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的是“红儿”。
红奎同不懂含蓄委婉,还没等姚荈开口,一上来就直接问了:“荈哥,收到了没?”
姚荈说:“谢谢,收到了。”
“嗐,跟我还谢什么!”红奎同嘿嘿一乐,“就一句话的事,我这也算是积德了嘛,不用谢不用谢!”
“现在咱们手里有多少股份?”姚荈聊起正事也依旧一副懒散样,反正从现在起她就不再需要对外人负责了,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已经体会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感觉原来是这般悠闲。
红奎同想了想,说:“你说咱们不要太高调,所以我就没联系太多人,帮你买的那些和我联系到的几个小股东加起来的话,也就20吧。”
“挺好的。”姚荈很是满意,红奎同这个从小皮到大的熊孩子终于越来越靠谱,为姐当然欣慰,只是还有个小问题——“不过我想请你解释一下,合同上那个‘桃儿仙’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红奎同突然没了动静,接着是一阵闷闷的吃吃笑声,就好像是捂住了话筒后发出来的似的。
姚荈心道还是收回刚才的称赞吧,她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心,福至心灵,想明白了:“我叫你别用我的名字,结果你就用了蔺生的花名?”
红奎同笑够了,终于松开了捂话筒的手,话里还带着未消的笑意,说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点自豪:“对啊,那又怎么了?我第一次帮我老姐做了件正经事,很有纪念意义啊,而且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嘛!”
说得话倒是合逻辑,姚荈反驳不了,甚至还从他吊儿郎当的最后一句话里面琢磨出了一丢丢感动。
但这并不足以抵消掉姚荈的吐槽欲:“这骚名字,以后跟冯蓝摊牌的时候你让她怎么想我啊?蔺生一个大男人,怎么起个花名这么娘……”
“不许说我生生的坏话!”红奎同突然惊起怒喝,虽说姚荈和蔺生对他而言确实都是珍视的人,一点没错,但如果细细追究起来,还是蔺生稍占上风,古话说得好啊,竹马不敌空降嘛。
姚荈很是无语,红奎同现在就跟网上那群无脑追星族一模一样,她对着虚空翻一个白眼,要不是看在红奎同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份上,她早就撂电话了。
不过还是红奎同大度,很快就对她不计前嫌了,没过一会儿,他就又恢复了热情的强调:“哎,荈哥,你真的决定好了?”
“什么决定好了?”姚荈明知故问。
红奎同的声音也笑眯眯的,看好戏的小心思显露无疑:“跟冯蓝报私仇啊!”
姚荈不满,啧声道:“什么叫报私仇?我这叫‘天使投资’,我是天使你知道吗?被人当了十几年的‘潜力股’,我也很累啊,不如搞点投资,轻轻松松当一回伯乐。”
“对对,您最天使了,”红奎同连声附和,“可不是吗!提前两个月就准备好了‘金蝉脱壳’,偷偷拉来冯蓝公司的人脉,当了冯蓝的股东,天天盼着等着,巴不得人家赶紧来搞你,好让你顺理成章辞职。我们的姚大天使拿一辆奥迪就换回了自由,不仅让老板对你有愧,而且那些对你还有用的朋友不光一个都没得罪,估计以后还更忠心了。牛逼啊!多天使啊!哪有人比您天使啊?”说到最后,已经明显不是称赞了,就是赤裸裸的调侃。
姚荈轻笑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番讽刺话让红奎同自己吓到了自己,红奎同总觉得姚荈的笑声里透着一股阴森,她说,“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姚荈动了动脚踝,有一点酸痛,觉得站累了,走到茶几前坐进沙发里,洁白的法兰绒上因她的靠近而铺上了一层淡灰色的阴影,“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择手段,不都是你们对我的评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