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茕的父亲顾和远来看过她一次,顾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拽住顾和远的手哀求:“爸,我不当顾总了……不当顾总了……我想回临渊去,我想见阿然……”
她口中的“阿然”,顾和远也略有些耳闻,是个普普通通毫无长处的女人,可是就抓住了顾茕的心,成了她的命门。
“阿茕,你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好了,爸带你去见阿然,啊?”顾和远看着自己最小最心疼的女儿被糟践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心里酸疼难受,就像从前顾茕被人欺负时一样地安抚她。
顾茕却不信,摇着头大哭:“没有阿然了,找不着阿然了……”
顾和远不忍卒听,一声长叹,满脸皱纹沟壑的老脸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他从顾茕的房间里退出来,好言劝温夫人:“阿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想要的人当然有她想要的道理,她不想做的事你也不能逼她做,那也是你女儿,难道你真要逼疯她?”
温夫人抿着唇不言语,顾和远咳嗽两声,又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年轻时就争强好胜,只有这一个女儿,当然也要争强好胜,你说你怕等咱俩走了以后有人欺负阿茕,怎么会呢?她是我心头一块肉,我早就为她筹算好了,谁能欺负得了她?”
温夫人不服,辩驳:“计划不如变化快,你现在为她筹算,等你不在了出了变故呢?到那时谁替她筹算?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明白,你心里更疼顾若,觉得那些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我和阿茕娘儿俩的死活,你这个糟老头子就不管了。”
“你……”顾和远现在年纪也大了,世事看淡,和温夫人又是老夫少妻,迁就着她,不愿同她争执,赌气说了一句:“你自以为为了阿茕好,等你们母女反目成仇,她开始恨你的时候,到那时你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温夫人心里慌张了一下子,想起那场面,也虚了,怕顾茕到时真恨她,只是一想起来自己谋划了大半辈子,到最后一无所有,不免不服,不愿退让半分。
春去秋来,冬去春至,顾茕被关在了顾家深宅一整年,像丢了魂似的,每天茶饭不思,蓬头垢面,人也瘦骨嶙峋,裁缝按照她从前尺码做好了送来的春装,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像要随风吹走了似的。
这一年间顾茕找机会逃跑了几次,每次还没出大门就被护卫给抓了回来,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也灰了心,真如一年前顾和远所说,看温夫人的眼神从哀求渐渐成了恨,每次温夫人去探望,她也不说话,只拿一双凹陷进去的眼睛恶狠狠瞪着她。
“阿茕,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是你亲妈啊……”温夫人伤心得几乎断肠。
顾茕奇异地想,你是我妈,口口声声为我好,可是连我内心最向往的也不愿意成全,是为了我好,还是只想利用我成全你自己的私欲?
她心中,温夫人是让她和陈孑然分隔两地无法相见的罪魁祸首,怨恨得更厉害。
温夫人也恼羞成怒了,与她怄气:“你想和陈孑然在一起?我就偏不让你去!你还傻呆呆地想着陈孑然,可是陈孑然半年前就结婚了,重新找了个男的过日子,你不知道吧?你就是现在立刻飞到陈孑然面前去,人家也懒得搭理你!”
温夫人不知,一年前顾茕和陈孑然许下的约定就是,她追陈孑然,追到陈孑然结婚为止,陈孑然结了婚,代表俩人之间真的没指望了,顾茕也就死了心。
只是这会儿温夫人说出这话来,顾茕的心立刻就裂了,胸前一滞,竟然从喉咙里带出来一丝血迹,出气多进气少,又被大张旗鼓地送到医院去,结果只查出来个肺部炎症和营养不良,温夫人破口大骂医院无能,“只发了点炎会咳血么?每年拿这么多钱,养了一群废物!”
把顾茕送回家后,温夫人心里真正升起忧虑。
她原以为顾茕是和她使犟脾气,制服了就好了,谁能知道这一年来矛盾不断升级,母女二人见了面跟仇人似的,这也就算了,万一真像顾和远说的,把顾茕逼疯了,甚至逼死了可怎么办?
当晚回去,温夫人在床上埋怨顾和远:“今天阿茕住院了,亏你还能倒头就睡,你就一点不关心?”
顾和远没好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都把她关了一年了,我还怎么管?你要真让我管,我明天就把她放了,她想去哪儿去哪儿。”
“那她的前途呢?”
“前途?什么前途?”顾和远一辈子大风大浪,到了老了功成名就,反而看开了,“你说我不疼阿茕,我这么多儿女里面,最疼的就是阿茕,所以我才不管她,希望她能随心所欲,不要一辈子困在钱权里,老子我拼了命挣下来的家业,不就是为了将来阿茕不用为生活发愁么?当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阮阮,你怎么就不明白。”
阮阮是温夫人的小名,顾和远已经十几年没这么叫过她了,这一声,把温夫人心里的温情全都勾了起来,正在反思的时候,突然一直跟她的阿姨慌里慌张来敲卧室的门,高呼:“不好了夫人!小姐被阿若小姐带人抢走了!”
“怎么回事?”温夫人跳下床给阿姨开了门。
“刚才我正要把熬好的银耳莲子羹给小姐送去,不想阿若小姐带着两队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把咱们小姐门口的看守全部控制住了,然后她一脚就把门给踹开,就这么把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