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我怎么能不着急?四海功成名就了,玄原都已经拿榜首了,谭思一炮而红家喻户晓,红点白金在月入上百万!
而他,他比四海年纪都大。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他起步就晚,他要是不再快点儿,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家才能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他就窝在四海的小房子里,每天写、每天写啊,每天等着四海夸他:可以了,你写得可以了,然后他就可以谢师出山,等来他的春风得意。
四海始终没有松口。四海每天都能给他的文章挑出新的问题。四海还让他先慢慢写,保持每天3000的手感就可以,其余时间多看,多拆,多积累。他没有耐心了,愤懑地觉得四海敷衍他。四海从只言片语中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他本人不常驻b市,在外省做老师,为此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给李让带了三本空白牛皮本。
&ldo;我知道我说的你一点儿也没做。&rdo;四海是个脾气顶随和的人,李让总是不听话,他也不责怪,默默把本子都给他准备好,像教小孩子一样手把手给他布置作业。&ldo;这三天我会在b市,你把最近很火的那个《异度时间》拆了。剧情点,人设,词句,这是起码的。&rdo;
李让没有照做。拆剧费时费力,看一遍都不够。如果要学习写作经验,看《故事》之类的写作教程不就完了吗,里面写得更加完善。他已经注册了红点作家号,在存稿中,打算立刻开坑,赚钱补贴家用。他不想再这样每天写给四海看了,自己写的文章应该很值钱,也值得读者为他疯狂。
第二天,四海没有回来,李让没有在意。他和四海除了聊写作,其余时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一头扎入自己的创作当中,对其他人和事漠不关心,生怕他们浪费自己的时间,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年纪很大了,还有多少时间等着他去功成名就?
到第三天傍晚,四海终于回来了。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蜡黄,神情也不像平常那么淡然。他处于极度绝望中,屋里有个别人让他寻到了一点慰藉。
他对李让说:&ldo;有件事情,我想找你聊聊……&rdo;
李让打断了他的话:&ldo;我写了个好东西,你帮我看看。&rdo;忙不迭地拿出稿子。
四海很失落。但他教养良好,还是耐心地坐到了书桌前。
李让的文本打破了他的好教养。越往下看,他越生气,甚至没有拉到底就烦躁道:&ldo;我布置给你的作业,你到底做了没有?&rdo;李让连最基本的叙事逻辑都还没有掌握。
李让飞快道:&ldo;没有。那个不着急。主要是我现在要开坑,上次那个你说不行,这次我换了个更有意思的设定……&rdo;李让也承认他的写作还尚青涩,所以他想方设法蹭热题材,介以规避掉自己的短板。
&ldo;没有捷径。&rdo;在李让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四海突然没头没尾道,&ldo;所有想找捷径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最短的捷径。&rdo;
李让愣住了。
&ldo;你迫不及待发文,幻想一本成神,这怎么可能?看,大量地看,学习,领悟,有针对性地练笔,这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你又不是什么天才……&rdo;
四海说到此处,赶忙住嘴,然而李让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觉得自己当然是有天赋的,不然不会在那么多《诡域》同人文里大放异彩。他为此孤注一掷、放弃家业北上,在四海的小屋子里埋头苦写两个月,最后四海竟然如此贬低他?一时之间,付出没有回报的焦虑,与内心深处的不自信,让他自卫式地反击:&ldo;难道只有你们这些年少成名的作家才是天才吗?&rdo;
他大为光火推门而出,把着急叫唤他的四海抛在了脑后。
过了几天他回去,四海已经不在了。四海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永久性地离开。他想这是一种另类的逐客令,预示着一刀两断。他也不愿意再呆在不承认他价值的人的屋檐下,背起行囊正式做起了北漂族。
四海说的话很快就应验了。李让扑街扑得一塌糊涂,最穷的时候,只能接千字15元的稿子。但就这样,十个里面有八个骗稿的,还有两个对他写的东西不满意,讨价还价:&ldo;只值五块。&rdo;
在8万字的稿子只卖了400块钱的那个下午,他到楼下买了三个本子,打开了《异度时间》。那三个本子和四海买给他的一般无二。
李让的笔头功夫不是被四海调教出来的,是被名为社会的大学教出来的。
他也在之后的几年里,明白了四海当时那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所有想找捷径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最短的捷径。
李让还可以补上一句:除此之外,不是岔路,就是绕远路。
可是,&ldo;你不是什么天才&rdo;这句话,却仿佛是他的诅咒,或者说他的判词,日日漂浮在他心上。四海那么强的作者,对他做的判断,是否就是他的宿命?他每一天每一天都那么努力,就是想要拼命地去打破这个预言,可是万一呢?
万一我真的只是个庸才呢?
万一我这些年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功夫呢?
他日日恐慌着:我已经投入了我的整个人生,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依旧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