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虽紧顾着殷老太太的病势,却也一双眼瞧见了容氏二人的欺压,心里晓得这事她们落了口柄,不好占上风,当即扬了声问向万大夫,“大夫,母亲怎么样了?”
沈莳果然被牵过了神,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万大夫满腹疑窦,紧拧着眉头不住拿指腹按着脉搏,“这……脉象弦细迟缓……”
他也没回答沈莳的话,从药箱里掏出针灸囊袋,抻出几根细长的金针分别往殷老太太内关穴、列缺穴等地扎上,然后才收了手,回道沈莳,“大人,因病势凶猛,小的先扎针稳住老太君的气血和心脉,再行诊断。”
沈莳只道多谢,复问了方才的话。
万大夫这才问到一旁的胡妈妈,“近来老太太可曾觉得没甚力气,咳嗽有痰?”
胡妈妈点头,“是了,还总说觉得冷,不敢吹风,今个儿起来,这么热的天,还叫小的将门窗关好。”
这话惹得万大夫沉吟。
沈莳看得有些焦急,“大夫,可是不太好?”
万大夫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惊奇,按理说老太太不过是着了风寒,用着四物汤慢慢将养月余便好了,前阵儿我来复诊时也把了脉,没见得沉疴宿疾,怎么陡然间病情加重得这般厉害了?”
他说着叹了息,复问:“可是按着我那方子,一时不落的喝着?”
胡妈妈握着殷老太太发冷的手,重重点了头,“都一时不落的喝着!”
彭氏却突然插进来话,“万大夫,这药一直都是五姑娘尽心熬煮着,未曾有一时怠慢的尽心伺候着,应当是不会有错处的。”
她突然提起‘五姑娘’,惹得沈莳一怔。
萧逸宸倒先转了头看过去,见沈南宝还是一脸泰然的模样,端稳上前屈了膝。
“万大夫,确实如此,我每日都用心熬煮着,便是半个时辰所加的川贝、熟地黄……也都一一加进去了。”
萧逸宸负着手,长眸微睐。
万大夫则听罢点了点头,又问了平日膳食,穿戴,也没听出个蹊跷之处,只能道:“这么听来,也没什么错处……”
彭氏见说来说去,说不到点子上,眼瞧着那些作壁上观的夫人们纷纷背着伊姐儿口舌,忍不住的拧起眉头,打断了他。
“万大夫,你问了这么久,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你说说,即是都没错处,怎么会病得这般厉害了?往常也不过是咳嗽罢了,而今都咳出血了!”
语气里夹缠着愤慨更兼质疑,听得万大夫也没了好颜色,“夫人,小的只是个疾医,能探点儿病情,会开点药方罢了,不是那个衙门的通判,能拍惊木问审来龙去脉!也或可是小的医术不精,把不出什么异样,先前儿开错了药方也说不定,既这样罢,夫人叫上别的大夫来看一看,也让小的长一长见识可好?”
彭氏佯作涨红了脸,讪讪道:“万大夫,你莫气,我只是着急,毕竟你瞧,老太太突然一下咳出了血,我也一时慌了神。”
沈南宛就势啜泣起来,“万大夫,您莫气,大娘也是着急了,才语气重了点,而今要紧的是祖母,还请大夫说说怎么个治方,也比我们在这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得好。”
万大夫到底是看多了这些,自然也明白这样的心情,当即沉了一口气,“也没有其他治方,依旧着喝我那个四物汤,平日注意着莫吹风,如今日头渐渐大了,别贪凉,会好起来的。”
说起四物汤,那碧簪已端着药,匆匆行了上来,“来了来了,药来了。”
彭氏连忙解释道:“我想着到底是治病的药,或可有用,便叫碧簪端来了。”
没人会怀疑彭氏的这番话,就是沈莳也点点头说她顾虑周全。
而碧簪事急从权也不多礼,拿布衬着汤瓶径直倒出了药。
浓滚滚的白雾随着这举动溢散开来,沁进每人的鼻尖,苦得像是一把刀挂在脖颈生生割着喉咙。
碧簪到底是闻惯了的,端着药不动声色地递了上去。
胡妈妈正要接过来,那万大夫晃了一眼,便定睛着问:“这,这药,是照着我那方子熬的?”
胡妈妈是个活久见的,只听这话便咂出不对了,连忙点了头,“是照着大夫您开的方子抓的,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
万大夫没应话,只是接过碧簪手里那碗,擎着瓷勺翻江倒海,起起伏伏地看了一番,又尝了几口。
清脆的声响,伴着瓷器碎裂的光,打破一室的寂静。
众人只看着万大夫骇然地起身,语调惊惶。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四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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