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孟玉拆轻轻回了一声,也不知白露听没听见。那些不算遥远的记忆对她来说也不算噩梦,前半生虽了然无趣,日子倒还踏实丰足。
后来到了那人身边,只短短三月,竟然体会到这一生都没有的满足欢欣。本一朝回头,那些该过去了,到底心里残存了痴念,梦里那双沉寂的眼睛竟然也会有一天流露出痛苦。
孟玉拆扶住额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是他的。说的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将死的时候紧紧箍住她的手。
那么用力,要将人嵌进身体一样的用力。
“姑娘?我跟你说话呢。”
白露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孟玉拆回了神。白露继续道:“好在终于到了家,老夫人跟姑娘们瞧着都挺和善,咱们以后怕是要在这里常住。菩萨保佑,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呢。”
老夫人是和善,尤其对她这唯一的外孙女,吃穿用住比肩嫡出的姑娘们,谁敢亏待她。孟玉拆笑了笑,温声道:“是啊,往后要常住,只是到底别人家里,一切须当谨慎。不能因人家宽待,做那蹬鼻子上脸小人行径。”
白露噗呲一笑,“这是姑娘嫡亲的外祖家,哪就到了那个地步,姑娘怎么越发谨慎起来了。”
孟玉拆躺在枕头上,一头鸦青的头发顺在脑后,雪白的脸,乌黑的眼睛。在朦胧的灯下螓首蛾眉,仙姿玉貌,美丽不可方物。
“我说什么,你记着就是,我这毛病别往出去说。初来乍到就给人添麻烦,省点心罢。”
在那个光怪的梦里,这番道理她在外祖家住了一年多才悟出来。外祖母和舅舅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可舅母不是,姐妹们不是。
她这么肃容吩咐,难得的露出几分严厉,白露虽觉的不至于此,却也恭敬的应下来。
孟玉拆惊醒过来之后一直就没再睡着,只叫白露陪着说话,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外头陆续有了人声。孟妈妈带着谷雨进屋,孟玉拆在她们的服侍下起身洗漱。
孟妈妈当初跟着沈仪嫁到孟家,外头走了一遭回来,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心情颇好。扶了孟玉拆坐在梳妆镜前,亲自给她梳头。
“大夫人娘家万户侯府,当年我还瞧着她进门,如今大少爷都到了大老爷当年娶亲的年纪了。国公膝下就一对嫡子女,姑娘可注意着。”
这是提醒她,如今国公府是大老爷的,当家的大舅母万万不可得罪,对待表哥表姐须小心恭敬。
孟妈妈到底年长,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半辈子,说出来的话总有道理。前世她还不以为意,事实叫人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孟玉拆点点头,微笑着应了,“我屋里的这些丫头,妈妈好歹看着点,宁可规矩重些,也好过出了岔子吃挂落。”
姑娘这般信任她,本来又是奶嬷嬷,孟妈妈顿时抖擞精神,盯了两个大丫头一眼,“说的是,之前在豫章,咱们小门小户,关起门来过日子,姑娘放纵你们。今时不同往日,在这里,你两个可有的学呢,记着少说多做就是了。”
孟妈妈原先嫁了人,男人是孟家家生子,后来得病去了,生了个儿子三岁上出痘没了。便满心满眼都在孟玉拆身上,姑娘也看中她。
既然这么说了,那是一定不能怠慢了,白露跟谷雨两个肃容,应了一声‘是’。
孟玉拆笑了笑,挑了一根点漆红梅挂珠钗往头上比划了几下,递给孟妈妈。得了前世的经验,进门先教好丫头,往后能省不少麻烦。
一时上房来了人,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琥珀,白露谷雨不知琥珀在老夫人身边的地位。孟玉拆见是她来,连忙把人迎进来,引到红木八仙桌前坐下,吩咐谷雨倒茶来。
琥珀牵着孟玉拆的手,问了几句睡的如何,身子怎么样等话。孟玉拆在塌上坐了,“一切都好,姐姐怎么过来了,老夫人起了?”
琥珀打眼细细的看孟玉拆,即使第二次见了,还是不由从心里叹一句,这位表姑娘生的实在好,将府里几位姑娘皆比下去了。
她接过谷雨手里的茶,笑道:“还说起姑娘呢,这会儿叫我来传话,收拾好了过去用早饭。几位姑娘也在,正好一起玩。”
昨日见的匆忙,一来就跟老夫人搂着哭了一场,后又去见几位舅舅,姊妹们只打了个照面。国公府的姑娘们品貌性情如何,她虽心里有底,这会儿还不该知道。
孟玉拆点了点头,将琥珀送到门口。孟妈妈抓了一把铜钱塞进琥珀手里,笑道:“姑娘拿去玩罢,有空了过来坐坐,也叫姑娘屋里的丫头学学老夫人身边人的气度。”
琥珀现如今是老夫人跟前顶得脸的丫头,孟妈妈人精似的,昨儿只见了一面就瞧出来,这样的人可不得好生笼络。
孟玉拆没说什么,握住琥珀的手,展颜微笑,“等我收拾出来,还从豫章带了些小玩意,到时候你过来,挑你喜欢的拿去。”
琥珀曲膝行礼,也明白孟玉拆跟她这样亲近的缘故,大方的应了,这才带着小丫头回去。
国公府的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老爷子沈拓跟随开国皇帝齐高宗赵胤礼南征北伐,从一个小小的骑兵校尉做起,厉兵秣马,风里来雨里去,立下汗马功劳。
大齐建立后授予世袭的安国公丹书铁券,至今过去上百年,安国公府邸历久弥新,丝毫不显颓败。整个宅子延伸出去占了半条街,里外四五进的院子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