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云萱便回去同三夫人与燕夫人说了,自然没有说不妥的。晚上吃过饭,三夫人看着她整理了几件衣物,因又到燕夫人房里提起这事,道:“多亏大姑娘想着,萱儿才能去觐见太后,这回又能住到王府里去,省了家里的开销不说,还能多见见世面,长长知识。”燕夫人也正盘算着下月开销,听她说起便是一笑道:“萱儿也不是白住着的,还得为予儿做些手工活计,说起来,倒是云雅该多谢萱儿才是。”
三夫人连连摆手,客气了几句后又道:“萱儿在家里也说闷,跟着大姑娘还好些。况且王爷那里青年才俊常来常往,要是能觅得一段良缘,我也算心安了。”燕夫人慈和道:“天下做娘的还不都是一个心思?我看萱儿模样、谈吐、手工都不逊于云雅,以后一定能觅得个好夫婿的。”三夫人微笑道:“像王爷这般人品的我也不敢想了,只盼着能得个正经人家,夫婿能对她好,我也就知足了。”
云萱这时候已经收拾完东西躺下了,只是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阖上眼,眼前就总是现出那抹身影,长身玉立,回过头,那对眸直教人沉溺其中……她摇头,竭力阻止自己去想。他是她的姐夫,是最疼爱她的姐姐的夫婿,她不该想着他的,她该敬着他、远着他、就是不该想着他……
第二天,云萱便带着衣物住进王府。凤尾轩早已收拾妥当,屋子不大却是精致,推开窗,那一竿竿的翠竹正是浓绿得要滴出水来。云雅转了一圈,笑吟吟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同我说,弯弯这一向也会过来伺候你,要吃什么要玩什么,让她去取就是了。”“这里已经很好了,什么都有。”云萱的指尖拂过窗下摆放着的墨玉棋盘,转身又对着多宝格上摆放的牙雕仔细端详了片刻,“我可想不出再能要什么了。”
“想到再说吧。”云雅看她喜欢,心里也是高兴,“我已经让人多拿了几套书过来,你要看完了,只管问君宜那里借去,他的小书房里有许多书,够你看的。”听见“君宜”两字,云萱脸上莫名一红,低头道:“知道了。”云雅又低低嘱咐了几句,一时想起又道:“母妃近来总吃素,所以不同我们一起吃,你到点就过来,饭摆在我那里,一起吃着热闹。”
云萱点头答应,送着云雅出去,又与窦弯儿归整了一回东西。看看天色,窦弯儿笑向她道:“三小姐,差不多时候该过去了,王爷这一向准时得很。”“哦,”云萱答应着换了衣服,顺着石子路过去,转两个弯便到了云雅这里,未进门,就听君宜笑道:“……修书回来,说是入冬就回来,还说紫陌比他志向大,要走到极东边去呢。”
“她一个人去么?”云雅问罢,抬头见云萱进来,忙让她入座。君宜带笑向她一点头,转首又向云雅道:“仲衡说留了人陪她一起去,不妨事的。”“那就好,她一个姑娘家,总要人多照应些。”云雅说着,看云萱总低着头,便道,“别拘束,想吃什么便夹来吃。”
云萱点头应着,终不像在家中那么自在。云雅知道是为君宜在场的缘故,笑着向他道:“你快快吃了抱予儿去,他等你一天了。”君宜一勾唇角,“等我一天的何止是他?偏有人心口不一,等着我来了又要赶我走。”“是我心口不一还是你妄自尊大,以为人家就是想着你的?”说着话,云雅看向云萱,“小妹对他说说,我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工夫想他?”
云萱抬眸,对着君宜满是笑意的眼,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话来。君宜笑意更浓,“看,小姨她不好揭穿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是被你吓的。”
“我很吓人么?那以后外出打仗皇兄也不用派兵了,让我往阵前一站就行了,都怕我,动都不敢动。”
云萱忍不住一笑,自在了许多。
云雅也笑道:“你从前是很吓人,现在也就是只纸老虎,同雪球一样,唬人罢了。”
这样说说笑笑的,几天下来,云萱便觉熟惯,不似从前那样拘谨。白日做些针线活计,逗逗小予儿,或是同云雅一起进宫拜见太后;晚上看看书,与窦弯儿说笑一回,十分得乐。这天进了宫回来,云萱更完衣便往云雅处走,刚转过墙角,打头见君宜进了门洞。她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和睦,自己这一进去未免嫌多,于是便驻了步,也不想回去,只慢慢地沿着小道往前走,没多久,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小姨。”
云萱忙止步回头,“姐夫。”君宜一笑,“前面就是小书房,你是想去借书么?”云萱抬头,才发现这条小道只通往小书房,因脸上一红,顺口道:“是想去借几本书,不知道姐夫肯不肯借?”“雅儿没同你说么?你要什么书尽管自己去拿好了,我不在也可以。”君宜边说,边指引着她往前,“过会儿你自便,我拿样东西就走。”
云萱低着头答应了一声,跟着他进去后正四面环顾时,君宜已拿了几张纸匆匆离开。有丫鬟上来相问,云萱摆摆手,只说自己来找,可是面对着那排排书架,一时又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桌案边。桌上有些凌乱,之前写的东西没有收,散乱的放着;笔墨也是不在其位,想是等着他回来再写;几本册子倒是放得齐整,堆在桌角,看上面封子,大约是用来写奏章的。
云萱看丫鬟们都不在,走近拿起一张花笺正看着,门口突然一声轻咳,吓得她赶忙丢下纸,再看来人,俏脸粉红,恨不得将头埋入胸口。君宜看她模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微笑道:“小姨看着觉得如何,我的字还算能入眼吧?”
“姐夫的字很好,萱儿自愧不如。”云萱终于抬起了头,一脸愧色,“对不起,姐夫,我一时好奇……”
君宜一摆手,“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书,不过是白写的几首诗而已,还怕小姨你看了笑话呢。”
“姐夫写的诗很好,是……是写给大姐姐的么?”
君宜想起之前旖旎,眸中那分笑意又与刚才不同,“她可不觉得好,还要我毁了这个再写好的呢。”
“大姐姐一定是看的多了,所以挑剔。萱儿看来是极好的了,寄情于景,十分动人。”
君宜笑而不语,收了纸揉成一团,“我不擅于这个,等我的一个朋友回来,他写了你才会觉得真好呢。”
云萱眉尖一动,“姐夫的一个朋友,是谁?”
“说起来你也该认识,不过我看还是先等他回来再说。”君宜说着,看向她空空如也的手,“想过借什么书没有?想好了,我帮你取。”
云萱转了转眼珠,“想好了,我要借《王摩诘全集》。”
君宜微微一愣,“小姨喜欢他的诗?”
云萱粲然笑道:“姐夫你说自己不擅于作诗,大姐姐又说你做的不好,我就借了这个多看看,以后才能仔细品评品评,究竟是你做的不通,还是大姐姐太过挑剔。”
晚间君宜同云雅说了,云雅嫣然笑道:“小妹本来就很有趣,而且很有些古灵精怪。”
“很好,仲衡这人除了书画就是书画,有了她,正能红袖添香。”
云雅扬眉,“这都是你的自说自话,他们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小妹就一定愿意嫁给他,仲衡也一定会娶小妹呢?”
君宜一笑,“我这人看人很准。”
“是么?”云雅看一看熟睡的予儿,回眸一笑,“我看你是无事好做,只能千方百计的做了月老来玩。”
君宜揽着她,似沉醉在那一泓秋水之中,“我这个月老,或许不比天上那个差。”
“我知道,”云雅伏在他怀中,“你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姻缘之事不能强求,一切还得等仲衡回来,让他们两个见过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