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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满宠俯首恭顺道：&ldo;朝廷钧令，自当遵从。&rdo;他缓缓抬起眼，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许都的朝廷处于一个微妙的尴尬地位：皇帝颁布的命令没有人会重视，但也没有人会公开拒绝执行。究竟如何应对朝廷的诏命，完全取决于各股势力政治上的取舍与角力。

比如当皇帝任命袁绍为太尉时，袁绍会断然拒绝，而且痛斥曹操忘恩负义；直到朝廷改口把他封为大将军，他才转怒为喜，欣然&ldo;叩谢天恩&rdo;。

现在雒阳系主动撤掉了两名关键要员，然后提出整顿许都卫，其实就是向曹氏提出了条件。尚书台既然默许了这种交换，满宠也就无须抗命‐‐但也不意味着乖乖听命。这其中的分寸，颇有讲究。

吴硕还未开口，满宠已从怀里拿出一本名册递给他。

&ldo;许都卫如今有刺jian二十六人，城卫二百人，讼狱十二人。不知吴议郎打算如何入手？&rdo;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吴硕暗自感叹，却没接过册子，笑眯眯地一推：&ldo;自从满大人做许令以来，成绩斐然，麾下健儿如臂使指，自有法度，我又怎么好妄自置喙。&rdo;

两个人在不动声色中交手了一回合，试探着对方的底线与胆量。

许都卫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满宠，而不是&ldo;许都卫&rdo;三个字。倘若吴硕想拿皇权压人，满宠只消飘然抽身，许都卫立刻会变成一具毫无价值的空壳。吴硕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不接那名册，含糊地表明自己无意染指。

满宠收回名册，把它交给身旁的老吏，望着吴硕不再说话。他没必要奉承这位议郎，也没义务不让场面冷下来。冷淡是一种自信，更是一种表态：我把名册拿给你，你都不敢接，怪不得我。

屋子里的温度越发冷了，吴硕忍不住想，难道他们平时办公从来不生火，就在这么一个大冰窖里待着么？

吴硕吩咐那二十名金钺卫士离开房间，在门口候着，然后笑道：&ldo;其实许都卫有满大人你在，何须整顿。反倒是宿卫那一班不成材的废物，这次火灾表现实在拙劣。&rdo;他拽住满宠的衣袖，故意压低声音：&ldo;荀令君的意思，整饬许都卫只是做个样子，其实是想借重伯宁你的手段，去锤炼锤炼宿卫。&rdo;

这次整饬虽然由董承提议、三卿推动，但如果没有荀尚书的默许，也无从实现。吴硕特意提出荀彧来，就是希望更有说服力一些。他似乎忘记了，满宠当时也在场，目睹了整个决策过程。

满宠想起荀彧交代过，说尽量把纷争留在朝堂之上，便慢吞吞道：&ldo;你是说，想把宿卫诸班直调来许都卫，归我节制？&rdo;

他一语点破了吴硕的意图。既然吴硕打算明目张胆往许都卫里安插人，满宠也不介意把事情弄得更明朗些。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硕却哈哈大笑，一口否认：&ldo;不，伯宁你误解了。不是宿卫诸班直调入许都卫，而是许都卫充入宿卫诸班直。不用全调，一部分就行。宿卫的人需要高手带一带，方有练兵之效。&rdo;

&ldo;你们何不从曹仁将军那里借人？许都卫的人手最近可有些吃紧。昨天我的几位手下还丢了性命。&rdo;

外人听来，满宠的回答似乎在找借口推脱，可这句话听在吴硕耳里，更像是一种试探。他心中陡然想起杨修和那五枚血淋淋的手指，还有黑暗中的那名可怕的高手。好在他长于掩饰，表情一瞬的抖动都没有，直接把话题接了过去：&ldo;曹将军的部队善于排兵布阵，巡卫警戒恐怕非其所长。&rdo;吴硕摆出一个为难的手势，用商量的口气道：&ldo;你看这样如何？许都卫调多少人入宿卫，我去向陛下请旨，让曹将军补双倍的人来许都卫。&rdo;

满宠垂头思考了一阵，似乎在考虑吴硕这个提议的用意。吴硕看他半天没有反应，有些坐不住，又加了一句：&ldo;董将军一向对许都卫十分看重，他说以前虽有误会，但陛下终究会明白满大人的苦心。&rdo;

这句话说得颇为露骨，其中意义却又有些晦涩。满宠轻轻吐了一口白气，似笑非笑，手掌略拍了一下：&ldo;也好。不过调兵之事，你们自去与曹将军商议。&rdo;

&ldo;这是自然。&rdo;吴硕忙不迭地点头。

这时，屋外忽然有一名小吏来报：&ldo;大人，邓将军已经返回，正在廊下恭候。&rdo;

&ldo;那我就不打扰阁下公务了。&rdo;吴硕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听到通报便不再久留，起身向满宠辞行。他离开的时候，与邓展恰好擦肩而过。吴硕知道这人是虎豹骑里遴选出来的高手，在曹军主力驻屯于外的时候，他与麾下的骑兵算是曹仁与满宠之外第三股震慑京师的力量，不免多看了一眼。

邓展身披轻甲，肩上和披风尚有落雪，行走之间带着一丝寒气，一望便知刚从城外返回。

&ldo;许都附近能有什么事如此要紧，要邓展亲自出马？&rdo;吴硕闪过一丝疑问，不过很快便消失了。接下来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去理会一个老兵。

邓展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吴硕的背影，径直走到满宠跟前。他虽非满宠统属，但两人一内一外配合得很好。这一次的事件，他需要满宠的意见。

&ldo;杨俊杨大人的命保住了，但是被斩断了一臂。他儿子杨平与车夫被杀。&rdo;邓展冷冰冰地说，单刀直入。

他接到杨俊遭遇山贼袭击的消息是在两天前，司空府特意下令征辟的官员被袭击，这可以算是大案了。邓展不敢怠慢，亲自率队前往接应。结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山贼们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现场的幸存者只剩下杨俊一个人。

杨俊受伤过重，又是在严冬季节，身体经不起颠簸。邓展只得从附近军屯所调来一辆牛车，慢慢把杨俊运来许都，两具尸首经过检查之后，就地掩埋。他在这两天里把事发附近方圆几十里都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悻悻返回许都。

&ldo;杨俊从曲梁过来，为何要绕行那条路？&rdo;满宠问。

邓展道：&ldo;他儿子杨平一直寄养在温县司马家，他这次被征入许，顺便把儿子也接过来了。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司马家的证明。&rdo;

&ldo;伤情如何？&rdo;

&ldo;车夫是一刀毙命，匕首直插心窝；杨平身上有挣扎的痕迹，脸被砍得面目全非。杨俊一臂被砍断，断口很平整，对方拿的是把利刃，而且功夫很高。&rdo;邓展把现场勘察得很仔细，全记在了脑子里。&ldo;看起来，那些山贼应该不是有预谋的伏击，而是临时起意。&rdo;

&ldo;最近面目全非的尸首，可是有些多了呢。&rdo;满宠忽然想起在寝宫废墟里的那一具古怪的尸体，不由得歪了歪头，像蛇一样地沉思起来。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跟邓展说。

满宠背着手，慢慢在冰冷的房屋里踱步：&ldo;虽说这年头盗匪如蚁，可天气这么冷，盗匪为何要袭击这种既没油水又会引来大军围剿的车仗呢？而且，盗匪既然肯花力气在杨平的脸上乱剁，为何还留了杨俊一个活口？明明他已经失去一臂，对方还有个高手，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