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笑道:“你没结婚前,锦蓉老跟我说你们是包办婚姻,连连叹气,也不知道是可怜你,还是可怜她自己。”
锦蓉嗔道:“我有什么可怜的?”
七七也道:“芷兰你惯会胡说八道。”
芷兰瞅了一眼锦蓉,又瞅了一眼七七,只微微一笑,却没接下话去。
锦蓉突然问道:“至衡,你跟你丈夫结婚以前认识吗?”
七七道:“算认识,也不算认识。”
“这话怎么说?”
“我们成亲前几个月才见的面,之前倒也见过一次面,不过那个时候我才几个月大。”七七笑道。
“那你们并不了解对方,能相处好吗?”锦蓉很是好奇。
芷兰抢着道:“有一辈子时间给相处,还怕互相不了解吗?”
“可是,”锦蓉沉吟道,“我看过的所有的爱情小说里,包办婚姻都是不幸福的。两个并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你不明白他的喜好,他不理解你的习惯,怎么可能会过得好?从古至今,多少戏文里不也这么写的嘛,外国人的书里也这么说。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这么一说,七七倒觉得很有道理,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和静渊其实也不完全是包办婚姻,至少大家不都很情愿吗?但她心里也有些担忧,她确实对静渊几乎毫不了解。
芷兰见七七秀眉微蹙,轻轻咳了一声,朝锦蓉责备地使个眼色,锦蓉自觉失言,忙笑着把话岔开。
七七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样:第一,不要在林夫人面前犯错。第二,等着静渊回家。
芷兰还送了她一瓶香水,殊不知七七现在看到香水就头疼。
那瓶creed,被她藏在银柜子抽屉的最底层,那里放着她从小时候玩的洋娃娃、苞谷籽、一些线头和旧相片(怀德给她拍的照片,她也放在里面),以及几封与朋友们的通信。她拿了好几张手绢把香水包着,因为那香味实在太过馥郁,尽管如此,她从来不敢打开那抽屉,因为总有味道会出来。她知道这味道静渊不喜欢。
她慢慢发现,要讨静渊的喜欢,却也不是很容易。静渊托人从成都给她买了些法国香水,她为讨他高兴,喜滋滋喷了一身,他却嫌香水里有股他不喜欢的苍兰味儿,硬要她换一身衣服,那天他快两更时才回家,她穿着一身新衣香喷喷等着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静渊脸上登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被那样的表情吓到了,手忙脚乱地脱衣服,差一点就摔了一跤,他伸手扶了扶她,默默凝视着她,脸上是她捉摸不透的那种复杂神色。
第二天她又换了一种香水,他脸上倒是露出好奇的神色。她有些得意,便在他身前娇羞地扭了扭:“怎么样?香吧?”
他仔细闻了闻,手按在她肩上把她转了一圈,再仔细闻了闻:“怎么有股十三香的味道?”他的眼中掠过一丝隐约的笑意。
那其实是含羞草和茴香的味道,她原本以为他会认可这种像雨后花园的清新香味,可他却讽刺她是块“卤肉”。
她把他买的香水一瓶瓶摆在梳妆台上,亮晶晶的,倒是绝好的摆设。她懒得再用了,即便这是他买的,其实,她也不太喜欢自己装模作样的样子。
她每天都会等他到深夜,缠着他说话,要他讲一天怎么过的,却忘了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每当她缠着他的时候,他的话却更少了。
他只行动,而他的行动,总会让她措手不及。
他的心事很重,即便是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好尽力迎合,做个温柔顺从的妻子。只是她年轻太轻,又太过笨拙,她的迎合往往弄巧成拙。但毕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对她才似乎没有什么保留。动情时,想起锦蓉的话,忍不住就问他:“你觉得两个互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幸福吗?”
或者:“你觉得我们算是包办婚姻吗?”
他惯常是不回答,只用手指顺着她轻软光艳的长发,把那乌黑的发丝绕到他的手臂上,或者干脆就是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一次喘息不得。
她很想像个贤妻那样服侍他起床,可她每次醒来的时候,他却早就不见了。不过尽管如此,他却不会忘记每天早上在她的桌上换上一束新的鸭拓草,让她一醒来就看见那娇嫩秀美的小蓝花。
她看着那蓝幽幽的一簇,在桌上投下小小的黑影,又甜蜜,又有些酸楚。
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小蛮腰开车带她去下河滩最好的甜食店金福记买了月饼,这金福记的月饼,是她提前了好几天订的,做月饼的吴师傅是前清的老厨师了,逢中秋节,多少清河的显贵都从他那里买月饼,由于人手不够,他每户能给一提都算多的了,七七天天去他店里磨,千求万求,吴师傅不忍心,才算多给了一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七七走在盐店街上,小蛮腰提着月饼跟在她身后,她心中充满着成就感。是的,就这么点小事,也会让她有成就感。
路过运丰号的香雪堂,秉忠正好在,见她一脸喜容,便走出来,招呼道:“七小姐!”
七七见到秉忠,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凝结,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长辈抓住了,心中那股调皮的喜悦被一扫而光,只好灰溜溜站在哪里。
她知道秉忠一直为她打理着香雪井的生意,虽心中感谢,但怕静渊不快,始终没有去过香雪堂,每次路过,均是快步就走生怕遇到他。见秉忠出来,躲也无法躲,只好定定神,尴尬一笑:“罗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