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想着,慢慢走出了院子,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不远处那大红灯笼上,不久以前,那里还挂着白色的灯笼。沈紫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一处塌陷了下去,一个念头突然掠过心间,&ldo;快去正房找找看!&rdo;
正房自海棠和杜鹃嫁出去后,便只有几个婆子在那里看守着,这次继母进门,并不在此处住着,而是住在东面的院子里,这也算是对原配沈夫人的尊重。几个丫鬟见沈紫言吩咐的急,忙一溜烟的跑去了正房。
沈紫言走进院子时就见几个丫鬟簇拥着沈青钰,而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抬头,见了沈紫言,眼中一亮,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沈紫言见得分明,忙屏退了众人,柔声问:&ldo;你来这里做什么?&rdo;沈青钰委屈的瞅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肯说话。
沈紫言下意识的想去摸他的头,手在半空中却突然停下了。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不再是那个当初在自己身边万事不懂的小孩子了,这两年身体更似雨后春笋一般,嗖嗖直往上长,现在也不过比她矮半个头罢了。
他不说话,沈紫言也不迫他,静静看了他半晌,转身就走。沈青钰小刷子似的睫毛动了动,迅速的拉住沈紫言的衣袖,弱弱的唤了声,&ldo;姐姐。&rdo;沈紫言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沈青钰瞧着她的脸色,又抿了抿嘴,这时才说道:&ldo;我听她们说,继母马上就要来了,就想来看看母亲的住处。&rdo;声音低不可闻,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沈紫言见着心都软了,声音却还是依旧的冷,&ldo;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来,难道就没有想到你身边那些人如何的心焦?&rdo;沈青钰羞愧的垂下了头,这事是他欠缺考虑,一心只怕赵妈妈会拦着他,这才借了由子将她差遣走了,也就没有辩解。
沈紫言见他知错了,声音也就渐渐的柔了下去,&ldo;你都是十一岁的人了,做事哪能不瞻前顾后的,真想来这里看看,就和赵妈妈说,过几日我让母亲身边的海棠和杜鹃过去服侍你。&rdo;沈青钰眼中突然泛起了水光,&ldo;我好想母亲……&rdo;
沈紫言心中微酸,她又何尝不想,可每日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一味的沉溺在悲痛里,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想到此处,就温声劝道:&ldo;母亲就九泉下有知,也定是希望我们姐弟高高兴兴的,是不是?&rdo;沈青钰含泪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些坚定,&ldo;我会好好念书的。&rdo;沈紫言笑着携了他的手,&ldo;再有几日就要下场了,也要好好温书才是。&rdo;沈青钰连连点头,&ldo;姐姐说的是。&rdo;沈紫言暗叹了口气,命赵妈妈将他送回了院子。
墨书看着她脸色不好,忙捧了热茶,&ldo;小姐可是在担心二少爷?&rdo;沈紫言微微笑了笑,&ldo;也不算,青钰这两年也长大了,偶尔任性一回两回,说一顿嘴就过去了,我是担心大姐,她性子太过绵和,继母进了门……&rdo;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了。
墨书哪里不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笑道:&ldo;大小姐今年也十七了,转眼就是要出阁的时候,只怕也在府中待不了多久了。&rdo;言下之意是说即便是新夫人进门,也与大小姐无甚厉害干系,这话旁人不能说,墨书是她最贴身的丫鬟,却是能说的,&ldo;何不趁着新夫人没进门,先去求老爷将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rdo;
从来只是父母操心女儿的婚事,哪怕是看中了哪户人家,也不会对女儿说起,断然没有女儿自己求上去说要出阁的道理,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可讲呢,墨书如此说,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沈紫言苦笑了笑,&ldo;我瞧着父亲似乎没有那意思,也不知大姐的婚事,他到底怎么想。&rdo;
可若是现在不说,等到继母进门,还不知这继母脾性如何,若是个心思不好的,那沈紫诺的亲事岂不是更是一波三折,将人生大事交给一个陌生人,甚至有可能是会产生敌意的陌生人,沈紫言还没有这样的大意,&ldo;你说的对,这事不能再拖,我现在就去找父亲。&rdo;
捡日子不如撞日子,沈紫言趁着现在还有一丝勇气,带着墨书去了沈二老爷的书房,却被守在门口的小厮拦下了,&ldo;三小姐,老爷正在里面和许尚书大人商谈要事。&rdo;沈紫言不由望了望彩霞弥漫的天际。
什么要事,要现在商讨?
沈紫言知道沈二老爷一向忙于朝堂之事,也不再坚持,带着墨书回了院子,到底还是有些失落,&ldo;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rdo;墨书想了一回,说道:&ldo;这时候来见老爷,多半是大事了。&rdo;沈紫言也就不再多说,命小丫头过去探消息,那小丫头倒是勤勉,来来去去的跑了许多趟,到晚饭时才回道:&ldo;老爷和许尚书急急忙忙的出去了。&rdo;
天已经暗下来,沈紫言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是出了怎样的大事,口上淡淡的说道:&ldo;知道了。&rdo;赏了那丫头一个银锞子,那丫头磕了头,下去了。
一旁的墨书不由自主的和秋水对视一眼,目光微闪。
沈紫言坐在那边沉默了许久,这时却突然见福王府的杜水云身边的妈妈来了。沈紫言过往也时常收到杜水云的信,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每次她遇上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或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总是迫不及待的写信告诉她。大晚上的送信来,想来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沈紫言想也没想,就拆开了信。
一眼望去,沈紫言有些错愕,杜水云的字一向清秀,写信的时候也十分用心,字迹哪有这样潦糙的,这分明是匆匆忙忙写下的。再看一眼内容,一颗心急剧沉了下去。
第72章芳菲(三)
杜水云在信上说的很含糊,想来她一个小女儿家也不知道多少,但对她的担忧却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沈紫言还是心生感激。信上是这么说的:闻知令尊沈尚书遇险恶之事,姐速避。不过短短十几个字,写得毫无章法,却叫沈紫言心里突突直跳。
虽不知杜水云所说到底有几分是真,但她毕竟是福王府的郡主,听到些流言蜚语也不为过,或者,她本就从她父亲或兄长口中得知了些什么,这才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来通知自己。福王府是怎样的地方沈紫言再清楚不过,可以说那里是离皇上最近的地方。
不知为何,沈紫言隐隐有种预感,这金陵城不久的将来只怕有一场巨变。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朝堂之争,远非她所能想象,而沈家,也不可避免的被卷进了这样一场未知的风波里。
沈紫言手心捏出了一把汗,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将来。不管父亲是否当真遇到危险,此刻她都不能走,也走不了。权力的波及不可小觑,她身为沈家的女儿,若真是父亲惹怒了皇上,闹出什么事来,她也一样逃不了。
家族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谁当真能够置身事外。只有家里的顶梁柱沈二老爷平平安安的,沈紫言才能有安稳的日子过,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哪怕就是嫁入了别家,没有强势的娘家做后台,在婆家也照样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