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陈父收工归来,听陈母说儿子去镇上打短工去了,这四十多的汉子竟然愣了半晌,眼睛还有些微红,对着陈母埋怨道:“他才多大?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出去么?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咋整?”
陈母喝了儿子抓回来的药,似有了些气力,瞪了眼陈父说道:“牛牛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就你这当爹的知道心疼了?咱家米缸都见底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咱也不能昧着良心拿人家的银子不是?”
陈父看着媳妇儿扶着门框,额头渗出细细汗珠,有些心疼,忙用袖子帮她擦擦,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陈富贵没能耐,让你母子二人受苦了。”
陈母歪靠在陈父的肩膀之上,轻声说道:“当初嫁给你,也没惦记着能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我是什么样的命我知道,有你对我好,就够了。”
陈父低头,伸手替陈母拨了拨散落的头发,叹息道:“儿子从小到大可从未自己出过远门,他这一出去,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陈母轻声说道:“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出去闯闯的,他爹,你就没发现过儿子似乎与其他孩子不同么?”
“不同?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啊?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
陈母抬脚,陈父“哎呦”了一声,跳着脚向一旁躲了两步。
陈母瞪了他一眼说道:“别装了,我又没使劲儿!”
陈父憨笑两声,蹲坐在门槛上,问道:“我陈富贵的儿子,当然与其他家的娃儿不同了!”
陈母转身进去,取了张小凳子坐下,柔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觉得儿子的气力特别大?干活不累?”
陈父想了想说道:“小伙子龙精虎猛,不很正常么?当年你刚嫁过来那会儿,我还不是整夜不睡觉?”
陈母拿眼剜了陈父一眼,低声骂道:“你这脑袋里还能不能装点正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不用你整夜不睡觉,你熬个半夜试试看?哪天不是沾枕头就睡,那呼噜打得都能防贼了。”
陈父脱了布鞋,摔打几下,瞥了眼捂着鼻子的陈母,又套在脚上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累么!”
陈母轻轻挥了挥飘过来的酸臭味儿,想了想说道:“你们男人啊,就是不细心,牛牛在地里跟你干活,你看他何时累过?”
陈父低头想了想说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那是咱家娃儿力气大呗!”
陈母又说道:“那南山的山鸡兔子多不好抓,你看咱家牛牛,哪次去了是空手回来的?”
陈父随口说道:“我还以为是他下套子抓的呢!”
陈母白了陈父一眼说道:“那么好抓的话,还轮得到咱家牛牛?他爹,我觉得儿子有事儿瞒着咱们。”
陈父抓了抓头疑惑道:“他从小在咱们身边长大,有什么能瞒着咱们的?你瞎胡思乱想什么呢?以前你怎么不说?”
陈母起身给陈父倒了碗水,递了过去说道:“他爹,原本我也没太在意这事儿,可这次儿子送药与银子回来,这路我算了算,八十多里的路,儿子就这么跑回来,一点儿不喘也不累,收拾完东西就去追那好心人还银子去了,当时我没太在意,等儿子走了之后,我在那熬药的时候细想了一下才发觉,儿子好似就认定自己能追上那好心人,我可听他讲了,那商队可都是乘马车的。”
陈父沉默一会儿,抬头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陈富贵的儿子倒是天赋异禀了,哈嘿嘿,哈哈哈!”
陈母看着在那发笑的陈父问道:“你又在那发什么神经?”
陈父说道:“我不笑难不能还哭?儿子有这般能耐,我当然高兴了,牛他娘,给我点儿钱,明日我去镇上打点酒回来,顺道过去打听打听儿子的下落。”
说完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破布袋子,扔给陈母说道:“我没儿子那本事,这里面是八十文钱,我这几日帮工攒的,原本要给你抓药用的,既然牛牛送钱回来了,你再多给我点,我再买些米回来,你身子弱,那些糟糠杂粮给我吃就行了。”
陈母接住陈父扔过来的钱袋子,解开绳子细细数了两遍,又扔了回来。
陈父接住之后抬头问道:“要买这么多么?”
陈母笑了笑说道:“米你多买些,酒你就买一口解解馋算了,你干活这么累,得多吃些好的,岁岁留下这银子咱先别动,万一他赚不上多少钱,咱们还得想着还给人家不是?”
陈父点了点头道:“也好!”
次日,陈父从镇上归来,米买了,却未打酒,陈母见陈父面色不喜,一打听才知道,陈父在镇上问了一圈,没打听到儿子的下落,只听得有人说见着一个少年背着包裹向东去了。
只怕儿子是追那个商队去了,陈富贵心中挂念儿子,也没了喝酒的心思,买了米便回来了。
此后陈父又抽空去了镇上两次,依然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就这样,陈父惦念儿子惦念了一个来月,见儿子平安归来,不禁心中有些酸楚。
陈岁岁见爹爹眼圈有些泛红,心里也有些难受,把给陶先生买的酒轻轻地放在地上,解开腰上的葫芦,扒开塞子递了过去说道:“爹,给您买的!”
心心念儿子的陈父并未注意儿子手中所提之物,见其放下酒坛子,这才注意到儿子买了酒肉回来。
这时在后院的陈母听得动静也走到前院来,见是儿子平安归来,忙走到陈岁岁跟前,前前后后好好打量了一番,鼻子一酸,眼睛一红,轻声说道:“你这娃儿,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去镇上的么?你爹去寻你,却没打听到你的下落,可把娘担心坏了。”
陈岁岁想给母亲擦擦泪,可双手都被占着,这时陈父开口道:“你这婆娘,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不见你落泪,如今儿子平安归来了,大喜的事儿,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