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坐月子,与外界隔离许久,她前脚刚自由,后脚就在出门时看到了熟悉的印记,安逸了这么久,突然被拽入现实,站在大街上的柔姬只觉得冷。
彼时身侧不再有活泼可爱的小姑子,她倒是好打发,将熟悉的丫鬟支开,她便走进了熟悉的接头点,里面的人一副东越人打扮,见到她进来,皮笑肉不笑。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背驼,个不高,在外面的时候猴着腰,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一见到柔姬,突然站直了身子,满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自从你做了尚书夫人,我们可是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少了。”这男人皮笑肉不笑道。
柔姬的眼皮跳了一下,只当作没听到他话里的揶揄与讽刺,反问道:“你见过哪家大户的儿媳生了孩子不好好坐月子,出来会野男人的?”
一句话将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中年男子懒洋洋地说道:“千大人说了,你的功劳不小。”
柔姬不语,自打她的身份暴露,宋家父子为了让她对南瀛有所交代,让她时不时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出去,尤其是一些外面仍未传开,她先知的那类消息。
每次南瀛都能先人一步,但那些信息却总是掐不住东越的要害,时间久了,疑心便有了。
但宋家父子谨慎的风格全城皆知,他们也挑不出毛病,现在柔姬给宋家生了嫡长孙,地位比以前更盛,可若是掏出来的消息仍是以前那般,就没意思了。
柔姬的心跳莫名加快,来人阴冷一笑:“你倒是运气好,东越人喜男丁,你一举得男。”
放屁!天晓得宋家不想招了皇帝的眼,家中有个敌国公主不知道有多谨慎,恨不得这胎是个女孩才好,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是打发了丫鬟才跑过来的,刚出月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你想让我被宋家发现是不是?老娘隐藏到现在容易吗?孩子都给他们生了!”
柔姬气愤填膺,男人总算是收敛几分,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来:“宋家父子的嘴太硬,主上觉得你就继续潜伏也掏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快刀斩乱麻。”
看着那纸包,柔姬的手指微微展开,手指敲在桌上:“这是准备……斩草除根?”
“历来绞杀对方贤才是传统,有什么可稀奇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那个常威不也是这样被弄掉的,只是常威掌军,他们又有内讧,给他安个叛国的罪名好说。”
“宋家守得太牢,既然没有缝隙,不如一劳永逸,事成以后我们会安排你离开,若是你舍不得那小野……”男人差点说出小野种三个字,对上柔姬的眼神才收了回去。
“若是舍不得孩子,我们安排你和孩子一道离开。”
放你妈的屁!柔姬在心头冷笑,这里面装的还能是什么,定是毒药,儿媳毒杀公公,再成为他们的弃子,把她交出去堵上东越皇帝的嘴,安排离开,鬼信!
此人还敢叫她的宋惊蛰小野种,她撕了这人的心都有,她嘴角高高地扬起:“这是主上的命令,还是千大人的命令,毒杀一国丞相,发现了我还有活路?”
“你是不信千人阁会助你逃离?”这人说道:“千大人来东越不易,所以才命我前来。”
此人正是千人阁的副阁主,柔姬在千人阁呆了这么多年,当然是认得的,堂堂的副阁主混到都城装驼背,在商行里做个苦力,谁能想到呢?
三教九流之地最适合隐藏,柔姬叹了口气,默默地接过纸包:“既是如此,那我便应了。”
“只求千人阁能好生照顾我的冬郎弟弟。”柔姬故意提起冬郎,千大人一直用冬郎要挟于她,她虽早知冬郎被秦风救走,故作不知,可怜巴巴地说道:“他是我的亲人。”
副阁主心中不屑,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一男一女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恐怕早就滚到一张榻上去了,就算千人阁要求她保持处子之身,说不定也就最后一步没有做到。
男盗女娼的东西,还在这里扯亲人?副阁主心中不屑,还以为柔姬被瞒在骨里,不知道他们失了冬郎的下落,故意道:“你放心,等你离开之时,必有你的冬郎相陪。”
柔姬将那纸包塞进怀里,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下楼之时,她神魂失舍,被人撞了还浑然不知,等察觉手上多了东西,赶忙顺势收起来,带着苍白的脸色回府。
此时宋清明听到间人阁,脸色难看得很,自从南瀛内讧,新帝登位,因柔姬每隔一段时间便给他们消息,这几年下来他们过得还算安稳,如今这局面终要被打破了。
宋清明一屁股坐在榻上,看着柔姬手中缝着的鞋子,小巧一只,只有他的巴掌心大,心起柔软之时又莫名地悲怆,他哪里舍得孩子没有娘亲可疼?
宋清明本想安慰人,话未开口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循着气味看过去,窗台之下躺着一只死猫,口吐白沫,四脚朝天!
他骇得站起来,柔姬叹道:“你莫要说我心狠,我总要试试那包药是否真的可致死,若是假的,我便会中他们的圈套,到时候便暴露了,他们是真的动了铲除你父亲之心。”
“欺人太甚!”宋清明愤怒至极:“他们想卸陛下臂膀!”
柔姬淡然道:“你恼什么,毒的话,还是投吧。”
“你还真想……”宋清明大惊之下突然反应过来:“你想演出戏给他们看?”
“我若违命不遵,他们肯定施以报复,别的不说,我这柔姬公主的身份就是假的,一旦被他们不顾后果地捅穿,他们远在南瀛无所谓,我的处境就尴尬了。”
“我们现在又没有更好的退路,我一人倒无所谓,只是连累你们宋家不妥,何况我现在与你有了孩子,再也不能不管不顾,若是可能,也想全身而退。”
柔姬并没正面回应是否要演戏,眼神避过宋清明的直视,幽幽地说道:“夫君啊,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的,我这身份注定是个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