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是玄凰教的人没错,但在此之前,你就是你。&rdo;殷怡晴道,&ldo;对吧,叶蘅。&rdo;
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语气里有种诡异的亲切,惹他蹙眉。
殷怡晴看着他的反应,笑容一绽,道:&ldo;先前我就觉得你的名字耳熟,这几日细细想了想,我果然是认识你的。&rdo;
惊怯之色,自叶蘅眼底一闪而过。他依旧没有接话,只是全身戒备,肃然沉默。
&ldo;昔年,朝中有位将军,名唤叶允庭。虽称不上战功赫赫,倒也打过几场胜仗,更难得是。先帝在世,也颇为赏识。可怜先帝年迈,外戚弄权,叶将军为小人嫉恨,多番污蔑。先帝听信谗言,治了叶将军通敌叛国之罪,斩立决。亲族皆发配边疆。&rdo;殷怡晴敛了笑意,语气端严敬畏,道,&ldo;这位叶将军膝下,有位小公子,名唤叶蘅,小字香取……&rdo;
心口,忽生悸动。他沉寂如死水一般的情绪,泛起了涟漪‐‐说是涟漪,或许太轻。那起伏翻涌,近似沸腾,全身的血脉,都微微发烫起来。他深锁着眉头,试图压抑,但又哪里克制得住……
他还未曾忘记,那连绵无尽、氤氲着瘴气的山林。即便在白日,那林中依旧透不进一丝日光,幽暗的如同晦夜。艰辛苦役,成人尚不能负荷,何况年幼的他。那时的他,早已无暇悲伤,更无暇去恨,甚至开始记不清父亲的长相。诸多念想,寂然湮没,所思所求的,唯有片刻安睡。就在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一场大雨,引来了山洪。
所有人都开始逃跑,却没有人知道该逃向何方。前路漆黑,镣铐沉重,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他很想停下来,就这样躺下,好好地睡一觉。可他终究没有,许是茫然,许是麻木,他就那样一直跟着别人走,走过连夜大雨,走过泥泞山路,走过野兽、毒虫、瘴气、瘟疫……乃至后来,他不得不踏着别人的尸骨,才能继续向前……
终有一日,他走出了那无尽的密林,望见了第一缕阳光。他最初看见的,是高耸的石碑,碑上刻着涅槃的凤凰,铭着奇异的文字……
殷怡晴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她望着他,认真地问道:&ldo;是你,对不对?&rdo;
但听一声鸦唳,周遭陡生骚动。匕首寒光一闪,转眼间架上了殷怡晴的脖子。叶蘅的神情已然冷彻,眉宇间蕴着杀气。
脖子上的刀锋微凉,却迟迟没有刺透。殷怡晴全然不怕,语调依旧不紧不慢,&ldo;后来,先帝病笃,外戚兵变逼宫,天下大乱。幸而有南陵王力挽狂澜,保全了年幼的太子,重扶社稷。新帝根基稳固之后,着手肃清贼党,更彻查冤案。叶将军一案,自然也在其中。可惜年月已久,无从取证……两年前,朝中有几名大臣被人刺杀,更有已告老还乡者横死家中,可巧这些人都与叶将军有所牵连。&rdo;她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ldo;想来你已经手刃了仇人吧……&rdo;
叶蘅并无言语,握着匕首的手却忍不住微微轻颤。没错,他早已报了仇,这世上再也没有他必须要杀的人……
他闭上了双眼,压下自己躁乱不堪的心绪,缓缓收回了匕首。
&ldo;你如何知道这些?&rdo;他开口,声音里满是无力。
&ldo;呵呵,因为我最喜欢冤案了啊。&rdo;殷怡晴笑道,&ldo;那些卷宗,我早已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等着一笔一笔地去讨帐呢。&rdo;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出口,只怕无人会信。可由殷怡晴说出来,便是另一回事了。他亲眼见过她如何&ldo;讨帐&rdo;,为的是十五年前那一笔灾银……
&ldo;若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rdo;殷怡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调里大有不甘。她冲他笑着,神情满是温柔,&ldo;你这样的人,不该弄脏双手。&rdo;
&ldo;什么?&rdo;叶蘅不确信自己听到的话,怔怔问了一声。
殷怡晴一下子笑开了,&ldo;我说啊,你呢,就是个蠢材。蠢材呢,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安家立业、娶妻生子,闲了就晒晒太阳、逗逗儿孙,就这么乏善可陈地过完一辈子才是!&rdo;
叶蘅愈发怔忡,早已不知应对。
&ldo;总之,千万别勉强。&rdo;殷怡晴的神色里生出一丝揶揄,&ldo;那些杀生害命的事,还是交给我这种人做才好。&rdo;
叶蘅忽生无奈,问她一句:&ldo;你是哪种人?&rdo;
&ldo;俗语说&lso;恶人自有恶人磨&rso;,我当然就是恶人了!&rdo;殷怡晴一脸轻狂,语气也得意起来,&ldo;若换了我,哪里能让那些人死得那么轻松呢?&rdo;她眉一敛,唇角抿出几分阴毒之色,&ldo;若落在我手里,必要他们受尽折磨、尝尽痛苦,最后,求着我给他们解脱……&rdo;
听到这里,叶蘅低了头,笑了出来。这一笑,满是自嘲,更兼苍凉。他抬手,掩去自己不合时宜的动摇,开口问道:&ldo;要我帮你什么?&rdo;
&ldo;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rdo;殷怡晴抚掌笑道,&ldo;也无其他,只问你些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