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看着我,有些惊讶地说:&ldo;夫人,我开店,原只是想自己干个事,挣个养老的银子,还能对别人有这么大的好处?&rdo;
我点头道:&ldo;大多事,如果干好了,都对别人有好处。如果想着不要亏待了别人,就能凭良心做事,大家看在眼里,口口相传说你的好,银子自然也有了。如果是为了银子做事,难免会克扣计较,弄不好,让大家说了坏话,也就做不久了。张嫂为人好,日后开了店,不知会给多少人带来好处呢。&rdo;
张嫂对我一行礼,笑着说:&ldo;人家都说夫人会劝人,是真的。&rdo;然后又看了看审言,审言几乎闭着眼睛,没动静。张嫂看我,我笑着点头,她说道:&ldo;我去看看晚饭。&rdo;出去了。
屋里又剩下了我和审言,我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审言沉默地躺在了我身边,我用被子包了他,抱住他。
我那时劝爹再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困难,实在因为爹根本不是我的父亲!我是个外人,自然容易与人方便。方才那个孙姐给张嫂提的亲事,听着像是谢御史,审言怎么会高兴?他的母亲没有得到谢御史的爱,现在谢御史要续娶,他一定会为他的母亲不平。谢御史对他一向言辞恶劣,两个人的关系冰冻三尺。谢御史不与审言商量就提亲,是不是表达对审言的疏远?他为何要娶张嫂?张嫂在别人不理他的时候,对他十分照顾。那天随意说他,也许他觉得张嫂是与他亲近的人?谢御史难道才五十二岁?他看着可是快六十的人了……我什么话也说不了。说什么?劝审言放开怀?说说容易,听着就觉无关痛痒。对审言讲他的娘也想让谢御史续娶?不对劲儿,他的娘大概提都不想提谢御史……
我抱着审言胡乱想,审言静静地依偎在我怀中,我忽然感到他像个受了伤的小孩。想起那次李伯说审言脱了奴籍之后与谢御史相逢曾抱头痛哭,那时他心里一定是把谢御史真的当成了世上唯一的依靠,可后来,谢御史把对长子想念转化成了对审言的排斥,我想那才是真正伤了审言的地方。哪个孩子能受得了这样的轻慢‐‐他的兄长死去了,父亲都没有爱惜他。那时谢御史对审言施家法,大概审言心里的难过要比身上的痛更难捱……
想到此,我又难过,眼里刚有泪,审言马上抬头看我,忙抬手抱了我的腰说道:&ldo;娘子不要哭……&rdo;
我亲着他说:&ldo;审言,你别伤心……&rdo;
审言叹了一声,说:&ldo;我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rdo;
我小声说:&ldo;他还是挂念你的,前天,他也哭了。他只是不懂怎么待人。&rdo;
审言低声道:&ldo;你说的,孩子不属于我们,那么父母也不属于我们。他想干的事,我不会说什么的。&rdo;
我紧抱住审言,他的语气平淡,但是我却感到了他心中的凄凉。我开始费心地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一边在他脸上慢慢地吻来吻去。
人与父母的关系是最解不开的地方,审言从不说他父亲的坏话,可是我知道他心底唯一没有原谅的人就是他的父亲。他对那个小姐都没有怨恨,对几乎杀了他的贾功唯都不挂怀,可对他的父亲,他没有放下。他对谢御史的冷淡实际是愤怒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他的礼数是刻意保持的与谢御史的距离。他这么难以释怀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因为他母亲死去时的眼泪……
一想到此,我心里一阵剧痛。我现在成了母亲,想象如果我眼睁睁不能保护我年幼的孩子,知道他要受苦,却把他独自留在了后面……我突然抱着审言出声哭了,审言忙问:&ldo;怎么了?!娘子?欢语,别哭啊……&rdo;
我根本无法控制,谢夫人当初的悲哀充斥了我的心怀,我大哭着说:&ldo;审言,我的宝贝,我心疼死了……&rdo;
审言使劲抱住我连声说:&ldo;没事了呀!欢语,我好了,我不伤心,我不疼,你别哭……&rdo;
可是已经晚了,我停不了了,大水过了堤坝,又哭又闹,折腾了好久。对审言说了无数安慰的话,管他一会儿叫言言,一会儿叫孩子,心肝儿宝贝更是没完没了。等彻底发泄完了,心里才松快了,只觉累得头晕力竭,快没气儿了。审言抱着我在怀中,用袖子轻擦我脸上余下的泪。我闭着眼睛小声问:&ldo;审言,你还难过吗?&rdo;
审言长叹了一声,在我耳边轻声说:&ldo;欢语,我吓坏了,再不敢难过了!&rdo;我又止不住哈哈笑。自己觉得喜怒无常,快成神经病了。
晚饭时,我吃了些馒头片。饭后不久,谢御史来了。审言的态度十分平和,虽然谢御史说了一通他那天说对了,审言从来不听长者之言的话,审言的脸色也没有变得阴暗。两个人都没有涉及谢御史是否想再结亲的话题。
谢御史走了,我抱着审言,在他胸前来回揉。审言看着我,小声说:&ldo;欢语,别担心,你不要再哭了,别苦着咱们的孩子。&rdo;
我吻到他的耳边说:&ldo;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想哭?&rdo;猛然觉悟道:&ldo;对!这个孩子就是有咱们俩的特点。你看,我不吃饭,就是因为他挑食,像你一样。他如我一样疼爱你,因为他还小,所以只会哭……&rdo;
审言紧蹙了墨黑的眉头,半天,学了钱眼对着我的腹部说:&ldo;我不挑食……至少,我还吃鱼呢,你,光吃馒头片儿……&rdo;我笑倒在他的怀里。
我们都快睡觉了,李伯和张神医来了。李伯笑着说他们在外面巡诊了一天,回来晚了,张神医还是要来看看。可张神医一脸冷淡,抓了我的手一号就甩开了,说了句:&ldo;没什么。&rdo;我突然觉得她真的是十分可爱可亲,她如果是温和甜蜜地对我说&ldo;没什么&rdo;,说不定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她在安慰哄骗我。
审言却不放心地问:&ldo;神医,她今天只吃了两片馒头,是没什么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