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记得那首诗:大象,古老的巨兽总不急于交欢他找到女人,他们看不出丝毫匆忙他们等待感应在羞怯、巨大的内心慢慢、慢慢激起
当他们沿河床游逛饮水,吃食或随象群,惊慌地冲过灌木丛林或在巨大的寂静中睡眠一起醒来,默默无言大象火热、巨大的内心就这样慢慢长满渴望
这些巨兽最后秘密交欢将激情之火隐藏他们最古老,也是最聪明的野兽因此他们最终懂得如何等待最孤独的盛宴等待丰盛的美餐他们不乱抓,不撕扯
大量的血液月汐般涌动,接近,再接近直至彼此覆没
由此可见,大象在对待性问题上讲究款款深情,脉脉凝语,而不是围追堵截。范晓军脑子还在回旋大象耕云播雨的美丽画面,哥索吞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哑巴一样比划起来。他根本不敢发出声音,而是急促地指着侧后方,好像看到了什么庞然大物。事实证明,后面的事一点也不浪漫。范晓军背脊一阵发麻,他的膀胱开始收缩,有种马上要小便失禁的感觉,下腹部一阵酸痛。他猛地转过身来,一下子惊呆了!
我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0米外有一辆黑糊糊的坦克正隆隆向他们开了过来。
范晓军头皮一麻,大吼一声:&ot;卧倒!&ot;跟着猛地向下一挥手,20个当地人哗啦一声全卧在了地下,动作非常敏捷。尽管他们大多数人不知道范晓军说的什么,但世界上的手势基本是相通的,范晓军用力向下压,谁都能懂,不可能理解成让他们来一段有2000年历史的缅甸舞。
这是一辆破旧的59式中型坦克,可乘坐4人,自重36吨,最高时速每小时50公里。它肆无忌惮地在森林中行进着,粗壮的树枝如同柔软的苦艾,纷纷在它面前倒下。树枝断裂的声音,以及坦克履带碰撞岩石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刺人耳膜。
范晓军紧紧趴在地下,感到整个森林都在抖动。范晓军搞不清对方是干什么的,但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偶尔路过的,凌晨时分谁也不会开着坦克在森林散步。范晓军估计对方也是在向中国边境偷运什么东西,跟范晓军目前的工作性质一样,只不过他们用坦克拖,而不是步履缓慢的大象。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是一帮不明武装分子在森林例行&ot;巡逻&ot;。
所谓不明武装分子是指当地一些无赖组成的散军,没有组织,几杆枪凑在一起就敢兴风作浪。这些人的生存方式是荷枪实弹进山&ot;巡逻&ot;,目的就是抢劫私人偷运的玉石。这些人十分凶悍,抢财杀人绝不留活口。当他们遇到小股运石马队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劫物。遇到稍大型的武装运输,他们就像狼一样悄悄尾随,一边找人入伙,一边伺机进攻。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个惨案:一批20多人的私人马帮运一块近500公斤重的玉石出山,散军尾随了一周才最后动手,20多人全部被打死,尸体也不掩埋,都丢进乌龙河喂了鱼虾。
范晓军心里默默念道:快开快开!别朝这儿!绕着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用现代化工具,我用原始大象,我们为了同一个目标,但千万别走到一起来……
乌龙河畔原始森林没有朋友,没有合作,没有彬彬有礼,没有请客吃饭谈笑风生,只有暴力与抢劫,甚至杀戮。显然,范晓军的冲锋手枪不是100毫米线膛炮的对手,他只能选择卧倒。
坦克好像知道前方有人,在临近范晓军他们20米的地方突然拐弯,向另一个方向开去。范晓军松了一口气。身边的哥觉温也是,他嘴角绽开,慢慢把两只手从松软的泥土中拔了出来,那是刚才由于紧张不由自主插进去的。
一切都仿佛按照范晓军的思路进行着,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头本来已经跪在地下的母象突然站了起来,长长的鼻子划着圆圈甩动着。哥索吞一看,立刻扑了上去,他竭力想抱住它的鼻子,但是不行,大象鼻子就像一条发怒的蟒蛇,轻而易举把哥索吞甩了出去。不但如此,它还仰着脖子鸣叫起来。大象的叫声像喇叭的颤音,悠长而凄凉。一切都无法阻止了,&ot;哒哒哒哒--&ot;急促的枪声骤然炸响,划破夜空,打得范晓军身边的树干摇晃起来,碗片大的树皮被子弹掀开,劈头盖脸砸在范晓军身上。这是坦克上配备的127毫米机枪射出的。更可怕的是,卧倒在地的缅甸人此时竟然爬起来准备向森林深处逃跑,包括哥觉温和哥索吞。奶奶的,他们能跑过机枪子弹吗?
范晓军急了,他拼命大喊:&ot;卧倒!卧倒!&ot;这次谁也没听他的命令,他们像兔子一样跳着,但很快,他们的身体被子弹轻易洞穿了,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他们不知道59式坦克配有红外夜视仪,整个森林在夜视仪里就像白天一样清楚。
那头母象也没闲着,它不想坐以待毙。它狂怒地晃动身体,拖着身后那块巨石,跳着向前跑去,像笨拙地跳着一种表现丰收的舞蹈。完了!不能让坦克发现石头!范晓军不顾一切站了起来,冲过去扑在巨石上,幼稚地想增加一点重量让大象停下来。
大象没有停,它以为自己是一台刀枪不入的重型装甲车,趾高气扬地朝前跑着。
&ot;哒哒哒哒--&ot;枪声震耳欲聋,子弹呼啸着从范晓军耳边掠过,他感到大腿一热,他知道他中弹了,接着轰隆一声,大象拖着他--当然还有那块价值不菲的石头--一起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范晓军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疼痛难忍,大量的沙土灌进他的脖子鼻子和嘴巴。昏迷之前他的大脑没有糊涂,他躺在黑糊糊的陷阱下面喘着粗气,心里想着:哥觉温肯定死了,哥索吞也是,剩下那些人没一个活命的。他们全死了都没关系,但我不会死,我命大,我要死早死了,我现在还能想问题还能骂人呢!考验我的时刻到了!我不能屈服,不能软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哭鼻子,我不能向他们投降,不能魂不守舍,坚强是一种保护自我的方式,即使面对死亡,也应该从容,不能太窝囊!记住,醒来后第一句话一定要用缅甸话说:民国喇叭!(你好!)注意鼻音,最好捏着鼻子说。无论什么地方,文明礼貌最重要,至少不招人讨厌……我操!
范晓军睡了很久,要不是被强烈的阳光晒醒,他还可以睡下去。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被紫外线射得生疼。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不行,眼皮很重,仿佛被太阳烤软了,搭在他的眼球上。
又躺了几分钟,这次好点,眼皮可以睁开一条小缝。
有几个人头出现在范晓军的视线里,背景仍是太阳,所以那几个人头像一幅黑色的剪影图片。
范晓军喜欢这个画面,他自己的卧室墙壁上就挂有几幅这样的图片。其中有一幅是范晓军最欣赏的,那是一个女人的裸体轮廓,就像其他图片中的人物、建筑、山峦、树木等只呈现其深暗的轮廓形状一样,它没有细部影纹层次,只有一束夸张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极力压迫着人的视觉投向图片中心。此时,背景是什么已无所谓了,蓝天、水面、云海、霞光都可以消失,女人的背后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