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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这时一支枪口从射击孔中伸出去,一只颤抖的手轻轻地将无名指(他的食指和中指均被打断了)伸进扳机护圈里。

&ldo;别开枪!&rdo;

这是指导员的命令声。

那只扣扳机的手停住了,但很不情愿。

&ldo;能打中他,我认准了,那是个指挥官!&rdo;

&ldo;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rdo;

指导员的脸色憔悴得可怕,身上满是血渍。如果不是他在包座之战中身先士卒,他将被视为怕死鬼了。这一点,他从几个人的眼神里看得出来。

目前处境是一目了然的,只要从裂隙中望出去,遍地都是民团,他们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休息,有的在拣胜利品……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地搜索战场。

这支遗留在废墟中包括三个重伤员在内的九个人,就像大潮退后留在小水洼里的鱼,前程是可以预见的。

问题是毁灭的方式,毁灭的时间,毁灭时的精神状态。

半坍的炕上躺着五个人,三个伤员,两具尸体,连长牺牲在废墟外面的三十米处。他们还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脸,他的脖颈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那是马刀砍的!尸体布满了焦黑的阵地,马蹄踏起的是黏稀的血泥,人人对于这种阴森可怖的景象,早已见惯不惊了。

在废墟的有限的空间里挤坐着六个人。

袋里没有粮,壶里没有水,硝烟、血污、汗酸、大小便,混合成了使人窒息的呃呃欲呕的恶味。伤员的痉挛与呻吟,周围狂呼乱叫的敌人……阳光下升腾的血红色的雾霭……远去之后不能再回的战友……构成了一幅令人难以承受的绝境。

&ldo;指导员,我们还等什么呢?……&rdo;还是那个断了食指的射击者,发出了责备似的质问。

&ldo;……&rdo;潘义山紧咬着干裂凝血的嘴唇,不作回答。他回答不出在等待什么。

等待战友们来接应?就是傻瓜也不存在这种幻想。等待灯油耗尽坐以待毙?这有多么窝囊!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接受的,他们都是从长征途中杀过来的战士,都是英雄,等死不如拚死!等待敌人搜索到身边,甘作俘虏以求生存?这更是不能容忍的了!

&ldo;指导员,冲出去!早拚死早痛快!&rdo;

&ldo;对对!活受罪,不如拚了好!&rdo;

这个意见占了上风,潘义山如果不作出明确的使大家满意的回答,他的威信和权力就丧失了,在这种气氛下,只要有人带头喊一声&ldo;同志们冲出去啊!&rdo;他是制止不住的,到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听他的命令了。他的第一个最鲜明的念头,就是唤起大家对生的欲望,对生的追求:

&ldo;同志们,革命,需要的是英雄,需要的是火种,不是莽汉!冲出去一死了之,死个痛快,这是懦弱还是勇敢?&rdo;

&ldo;不怕死当然是勇敢!&rdo;

&ldo;……&rdo;那个断指的战士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他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再仔细想一想的问题。

指导员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的脸:

&ldo;在幸福的环境里,活着容易去死难;在难以忍受的环境里,死去容易活下来难。受不了苦难的折磨是脆弱……&rdo;

&ldo;那怎么办呢?&rdo;

&ldo;我们要坚持到最后,即使活出一个人去,也比拚光了好,也是胜利,也会有人出去告诉人们,说明我们这九个人是怎样战斗过的!&rdo;

潘义山是个善于思考的指导员,他通过多年的观察,深深懂得:当人们为绝望情绪所压倒而产生出一拚了之的冲动时,是一种明强实弱明坚实脆的反常心理,是生的欲望灭绝之后的反应,就像一个强烈追求不到的东西,转而鄙弃它一样,是一种自暴自弃。他要把人们在绝望时的求生欲望之火燃烧起来。

&ldo;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rdo;

&ldo;为什么不能?&rdo;

&ldo;那就看谁的运气好了!&rdo;

&ldo;我参加红军时,妈妈给我挂了个护身符。&rdo;说这话的是重返倪家营子时,要把马尾巴带回家当掸子的架线兵,&ldo;她说我有神仙保佑……&rdo;

所有人从死亡的重压下活转来了,眼睛里闪出一种希望之光,甚至出现了些许轻松的气氛。潘义山的话收到了&ldo;望梅止渴&rdo;的效应。他说:

&ldo;现在我来检查咱们的实力,包括身上的刀枪、弹药、食品和自己的体力。我第一个先报:

&ldo;潘义山,驳壳枪一支,子弹五发,烤马肉一块。只有三处轻伤,不妨碍行动……&rdo;

除了三个重伤员外,其余六人全都负有多处轻伤,但都能行动。除指导员的实力外,尚有步枪两支,手榴弹两枚,鬼头刀一把,刺刀两把,子弹四发;干炒面半袋,红枣一袋,马肉数块。

&ldo;很好。&rdo;指导员用充满信心的语调说,&ldo;如果量力分配武器,每人都有,我们还是有战斗力的!&rdo;

&ldo;指导员,敌人在集合……是不是突出去!&rdo;监视敌人的哨兵报告说。

&ldo;不行!现在是白天,在戈壁滩上,一眼望到十几里外,骑兵几分钟就追上我们!必须等到晚上。&rdo;潘义山说得斩钉截铁,&ldo;现在我重新调配武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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