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到底,这就是关于控制的议题喽。是这样吗?」卢洢思说。
宾笛点点头。「我们需要拥有控制感,天使们与我都是。你并不需要。」
「我们谁都没有拥有控制感,谁都没有。」
「我知道。但我们获致某种良好的模仿控制状态,在星船上的生活就是如此。对我来说,虚拟实境就足够了。」
星船历一六三年二〇二日:某桩死亡
经过不时复发的病症折腾,航弋员卡纳樊&iddot;博司死于心脏衰竭。他的妻子刘星、他们尚在襁褓时期的儿子、许多亲友、全体航弋员、星际评议会的大多数成员都参加了他的葬礼。
他的同侪,第四代的帕托&iddot;蓝达思在葬礼时诉说博司出色的专业技艺,结束时他哭泣了。第五代的伽特吉&iddot;乌玛说到博司会对于愚蠢的笑话发笑,同时说出某个让他发笑的愚蠢笑话。她也道出,博司是多么地高兴能拥有他与星刚出生的孩子,虽然他认识这孩子的时间颇为短暂。最后的祝祷词由他的某位学生进行,这名学生称呼博司是一名严厉的师父,但却是个伟大的人。
之后,星随着技师、陪伴博司的遗体来到生命中心的回收循环区。在葬礼上,星并没有发言。技师们留给她与死者些许独处时光,她非常温柔地抚摸博司的面颊,感受到死亡冰寒的温度。她的告别词只是一句简洁的低语:「再会了。」
航弋终点站
星船历一六四年八二日,「探索号」进入了欣狄秋、新‐地‐球,或称为「新塔拉星」的轨道。
时值星船从事它的首度四十回轨道绕行,送往星球表面的侦测器提供了丰硕的资讯。然而,对于星船接收端的人们而言,大多数的资料都是难以辨识、或是几乎无法辨识的东西。
然而,他们很快就得到确认:人们可以在星球表面实践呼吸动作,无须呼吸器或是太空装的辅助。逐渐增生的证据显示,此行星相当适合长时程的人类居住模式。意味,人们可以在此生活。
就在星船历一六四年九三日,首艘降临地表的运输装置成功降落于此行星,登录在暂时设计为第八次象限的行星表面。
就在这个瞬间之后,本故事不再有标题。因为,世界已然改观,名字已然不同,时间测量的形式不再如同往昔,地表的风将一切都吹散殆尽。
离开星船:从空气封印舱移动到降落小艇,这是可被理解的行动‐‐恐怖惊悸,狂怒刺激,绝顶。这是某种逾越的行动,反叛的行动,取得确认的行动。最终的行动。
离开登陆小艇:走下五步,来到行星的地表。这将会把理解抛诸脑后,失去理解性,将会进入疯狂之境。此举将把你翻译入某种语言,在那道语言网罗之内,诸如地表、空气、逾越、确认、行动、实行等等,这些都不再有什么意思。没有语汇的世界,没有意义的世界,尚未被定义的宇宙。
骤然间感知到墙的存在,受祝福者需要墙壁。就在登陆小艇的某一侧,她背对着墙壁,把自己的脸庞藏在墙壁间,于是她能够看到墙壁,光滑弧形的金属墙,坚实,拥有局限。看到墙壁就看不到彼方,也就是墙壁之外的他处,无亘处。
她把她的宝宝搂向自己,他的面颊紧贴着她的胸部。
这儿有人们陪同她,就在她身边,一起靠着墙壁。然而,她只是依稀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即使人们都蜷缩拢靠成一团,他们还是显得咫尺天涯。她听到人们呕吐与抽气的声音,她自己感到晕眩,难受。她无法呼吸,通风系统似乎崩溃瓦解,风扇的风势太强烈,关上风扇吧!某道巡弋灯光落到身上,她可以感受到光的热度笼罩自己的头与颈部。当她张开双眼,她看到峻烈的光之视线落向墙壁的皮层。
墙壁的皮层,星船的表皮。原来星是在从事呼吸哪。原来如此,当她还是个小孩时,她总想要成为一个可在外界呼吸的太空人。她正在进行呼吸,当这一切结束时,她就能够回返这个世界。她试图攀附这世界的肌肤,但那皮层的质地显得光滑、陶瓷质感,拒绝让她攀着自己。这是个冷漠的母亲,严苛的母亲,死去的母亲。
她再度睁开双眼,从她宝宝的柔丝黑发头颅看往自己的脚,她正伫立于泥壤之上呢。她移动,试图离开泥壤地,因为你不该在泥壤上走动。当她还非常幼小时,父亲告诉她,不行,行走于泥壤花园是不好的行为,因为这些植物需要所有的空间,你的脚可能会危害到细小的植物。于是,星试图从墙壁的一端移开,离开泥壤花园。但是这儿全都是泥壤花园,全都是泥土,植物,她所驻足之处,所有的一切。她的脚伤害到小植物,而泥壤伤到她的足底。她绝望地环顾四周,寻觅走道、廊间、天花板、墙壁。她从墙壁这边掉转视线,看到壮丽眩目的蓝绿光景,这光景的事物都环绕着难以忍受的核心光照。由于视线受阻且平衡失调,星跌落在地,将自己的脸庞藏在她宝宝的脸。她由于羞愧而哭泣。
风势,气流急速移动,冷硬且无止境地吹拂。风势让你感觉寒冷,所以你颤抖、抖瑟,仿佛发烧。风势暂息而后重启,无止歇地,愚蠢的风,不可预期,无可理喻,充满狂燥,令人憎恶,某种折腾。把它关掉,让它停止吹拂!
风势,气流柔软迁移,将山脉间细长的草丛吹拂成波状,从远方携带各种气味,于是你抬起头来,嗅闻探勘,将这些气味吸入体内。这些奇异的甜蜜的苦涩的气味,世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