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原来如此,受教。&rdo;解行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塞过去一小块碎银,&ldo;你先去忙吧,有事儿爷会喊你,放心,多跑点腿少不了你好处!&rdo;
店小二心领神会,客气地恭维二位吃好喝好,躬身退了。解行舟重新掩上门,端着牛肉面,舒心地吃了两口:&ldo;手艺真不错,但比师哥做的还是差点……&rdo;
&ldo;师兄&rdo;屋内良久没开口的柳十七把面碗往桌上一推,&ldo;我想出去散散心。&rdo;
解行舟没想太多,只奇怪道:&ldo;这时候?眼看天都要黑了。&rdo;
柳十七点头道:&ldo;就是四处走走。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左念,就是心里闷,去外头走走可能会好一些……我认得路。&rdo;
解行舟理解地点点头:&ldo;那去吧,到了时辰就回来,明日咱们还得四处打探情况。&rdo;
柳十七应下,勉强刨了两口面条垫了肚子,拿起长河刀,从解行舟包里翻出一点碎银,闷闷地低头出去,连关门的声音都跟砸墙似的,把屋内师兄惊动得不轻。
以解行舟的心宽,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延绵几代的世仇,也不懂为什么一点恩怨连时间也无法消弭,只好装聋作哑,在旁人你死我活的时候冷眼旁观。伊春秋曾说他过得太没心没肺,但他只是看得太透。
自小就经历过人情冷暖,还指望他义薄云天吗?难道那些虚无缥缈的前程往事、上代恩怨,比如今吃不饱饭还重要?
此刻他孤身待在房内,面前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牛肉面,很难得地想起了同年光怪陆离的楼阁。那里满眼都是醉醺醺的人影,红灯笼与暧昧光线,莺歌燕语,酒香四溢。
女人精心描眉,涂好的红唇俗不可耐,身后还没有桌椅高的孩子突然因为饿开始大哭,她转头去看,静静地淌下泪来,晕花了刚揉开的胭脂。
解行舟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仿佛快到中秋了。
北方的秋季,黄昏来得很早,人们早早地用过饭就开始为夜市准备。而黄昏也转瞬即逝,在屋檐上矜持地扫过一道金光,便被夜幕席卷了。
临近八月十五,行将圆润的上弦月挂在树梢,柳十七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西北方一颗星辰闪烁,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格外雪亮。他绕着客栈周围几条小巷转了一圈,远方隐约传来叫卖声,遂暂时放下了与十二楼的纠葛,打算去夜市正经散散心。
临淄比不上当年的春风洛城,柳十七的心境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四周摩肩接踵,中秋将至,各处置办香案的小商贩忙碌不已,人声鼎沸。寻常人家的女眷大都不凑这份热闹,近日沾了北川学门的光,临淄城中的江湖人多了不少,许多女侠穿行其中,偶尔有一两人朝柳十七暗中递了个十分刻意的秋波。
可惜不懂男女之情的少年读不出其间情愫,只莫名其妙地回望过去,接着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转。
柳十七好奇打量过一方叫卖月饼的小摊,刚有兴趣尝一尝,忽地被前头一个孩子手中的糖葫芦吸引了注意力。他顺着那孩子看去,拐角处就有个做糖人和糖葫芦的小摊。
柳十七刚走到那摊贩面前,正欲掏钱,突然被一个声音夺去了全身的力气。
背后有人话语带笑:&ldo;想去就去,我又不是大师兄。只一点,别玩太晚。&rdo;
又是个年轻的声音回道:&ldo;哎!知道!&rdo;
刚在客栈听过的声音……一身白衣的青年,说话时都带着笑‐‐柳十七顿时没了主意,他一踌躇的工夫,面前摊贩生怕到手的生意飞走,连忙出声提醒道:&ldo;这位少侠,您是想来一串糖葫芦吗?&rdo;
&ldo;啊?……哦,那就要一串吧。&rdo;柳十七急急忙忙地掏钱,接过摊贩递来的糖葫芦,咬了口最上头的山楂,转头看向那对话传来的位置。
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是个摆着各式面具的小摊,孩童喜欢那些动物和鬼神图案的面具。大约是摊主自己做的,面具不甚精致。但此刻那小摊前只有一个中年人带着孙儿挑选,哪里还有方才说话的人?
口中突然泛酸,柳十七捂着腮帮子,皱眉想他决计不可能听错,走过去问那小摊摊主道:&ldo;老板,刚才是不是有个年轻人来过你这儿?&rdo;
摊主见柳十七满脸焦急,关切道:&ldo;少爷,你找人吗?来小的摊上的客人多了去,少爷要找的人长什么模样?&rdo;
柳十七比划道:&ldo;大约这么高的一位公子,比我大几岁,穿白衣服……他眉心有朱砂印,很好认的。&rdo;
摊主拖长声音&ldo;哦&rdo;了声,一拍大腿:&ldo;知道,知道!那公子真是谪仙一般好看,刚才还在这儿呢……我想想,是往那边去了,对了,就是那边儿!&rdo;
柳十七仿佛突然抓住了一丝希望,朝着摊主指明的方向远望。
灯火通明,夜风微冷,他见一抹白影转瞬闪过,接着淹没在了人群中,一颗吊起的心猛地沉下去,他连道谢都来不及,匆忙拨开人群朝白影消失的地方奔去。
走过的巷子有多少条柳十七没去数,他只牢牢地盯紧了那身衣裳,好似这是他唯一能抓住对方的机会。就算知道他们还将在临淄许多天,他还有机会可以和闻笛见面,但这时不挑明总让他空落落的,又忐忑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