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裴钰嘶声力竭的咆哮声吸引来了众多将士,白影们见势不妙,不顾受伤同伴,迅速逃离山坡,身影很快隐没在茫茫雪色中。
剩下的无法撤离的同伙,见状也不犹豫,立即服毒自尽,毫不拖泥带水。
场面一时如鸟兽作散,唯雷冲的头颅,便是如此安静地被丢在血泊中,双眸未合,里面死灰一片,定定瞧着无法聚焦的方向。
盛京的方向,家的方向。
他直到死也想不通,自己虽然谈不上是什么英雄豪杰,但怎么也算征战无数,死里逃生多少回,突厥铁骑都杀不死他,怎么就该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被这软刀子收了命。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裴钰也想不通,不对,他不是想不通,他是要疯了,他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无法接受躺在地上的,身首异处的这个人,是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多次生死与共,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他心目中唯一的兄弟。
不应该,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他攥紧了手里那把杀敌的刀,手一直在打哆嗦,想迈出一步,人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便只能用膝盖一点点爬着过去,爬了很久,终于爬到尸首跟前。
“老雷……”
他叫着这个熟悉的称呼,喉咙像把一只大手攥住似的,眼睛直直盯着那颗双目半睁的头颅,伸出手却不敢碰,笑声哆嗦:“这不能是你对不对,我是眼花了吗,你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我,我怎么能把你变成这样,你,你……”
裴钰颤抖着颤抖着,强压的崩溃终是爆发,疯了一般将手里的刀摔在地上,朝那颗头颅吼道:“你来给我送什么刀!我需要你给我送吗!在你心里军纪就那么重要吗!我不就是没带刀!至于你特地送!你糊涂!你蠢到家了!你放肆!”
他一通骂完吼完,抱住头颅嚎啕大哭。
待将士们赶到,看到的便是悲痛欲绝的晋王,以及他怀中那颗鲜血淋漓的,他们雷统领的头颅。
一时间,喊声彻天。
临阵当头死大将,兵家大忌。
裴钰宛若着魔,抱着那颗头颅痛哭不止,死活不愿松开,连武芙蓉上前劝慰也被呵斥一边,谁都不要近身,一派疯癫之状。
直闹到天色近黑,他的神志方堪堪回神,愿意将雷冲的头交出去,让军医用针线与身体缝在一起,入殓等待归京安葬。
夜晚,回到帐中。
裴钰神情呆滞坐在榻上,衣衫未换,上面全是早已风干成暗红的大片血迹,脸上发上,也全是血迹,眼中神采全无,与清晨那个神采飞扬的晋王殿下判若两人。
武芙蓉给他胸口的伤上好药,又用帕子沾了热水,给他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抚摸着他的脸颊,小声哽咽道:“二郎,你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裴钰抬了脸,破天荒的,口中说出的却是:“我知道,这是我大哥干的,同样的招数,他在我身上用了两次,一次璇玑府,一次玄甲营,那些白影只是做做样子,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他们一开始,就是要杀雷冲。”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生锈的粗铁在摩擦,透出腥甜的血气。“裴韶他要不了我的命,”裴钰喃喃道,“所以,他想让我生不如死。”
他忽然抬眼看着武芙蓉,眼神中流露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不自信,认真道:“蓉儿你说,是不是当初如果你没有替我挡下那杯毒酒,我喝完不久便死了,今日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雷冲也不会身首异处。”
“那突厥也不会如此轻易被击败,大周家国难保!”
武芙蓉吼出一句,瞬时泪如雨下,抱住他哭诉道:“二郎,你没有错,谁也不知道那些白影会忽然出现,更不会知道他们的目标会是雷统领,你为了保卫大周江山,你已经尽力而为了,二郎,这是老天不开眼,你又有什么办法。”
裴钰的牙根在打颤,斩钉截铁道:“不,这和老天没关系,这是人在造孽,我不会放过裴韶的,我定要他生不如死,连带白日里那些鬼影,我也一个不会放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武芙蓉摸着他的肩,柔声附和:“好,血债血偿。”
裴钰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平复心情,可仍是流出泪来,反抱住她无声地呜咽着,如个孩童一般,小声倾诉着:“蓉儿,还好有你在,还好我还有你……”
武芙蓉未语,手掌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同他一起抽泣,相依为命。
次日,天气晴朗,营中却阴云密布。
雷冲一死,王免更有由头让裴钰带兵归京,毕竟那些白影可都验过长相了,汉人无疑,只会是里
边人派来的,和外面的没关系,留下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回去找找线索,死个大将不是小事,朝中定会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