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泣声止住了,安静到可怕,令人心里发毛。
蓦然间,裴钰压着嗓音开口:“你再说一遍。”
“我即便再说十万遍,我的答案依旧不变。”武芙蓉道,“从假意和你和好的那天开始,被你触碰的每一下,我都感到无比恶心,恶心到想吐。”
裴钰松开了她,借着房中幽微的光线去打量她,企图从她眼中发现一丝一毫的强撑和难过,以此反驳她的口是心非。
可是没有,通通没有,她说的话全部都是发自肺腑,眼中干干净净,有的只是冷静与淡漠,没有半分留恋不舍。
她对他,真的丁点感情都没有了。
裴钰彻底被她的眼神所刺痛,连腰都弯了下去,手捂心口,似乎那个地方疼痛至极。
支撑着他从鬼门关爬出的唯一信念,就是问清楚她究竟为什么会对他下手,现在问清了,他只感到痛不欲生,心上的伤口疼到他窒息。
武芙蓉对此情形无动于衷,没有表现出任何心疼愧疚的意思,因为她确实没有那些情绪。
她静静看了片刻,然后去把刚才扔到一旁的刀捡起来,走到裴钰跟前,将刀柄塞到他手中,又将他的手举起,刀刃对准自己的心口,冷淡平静道:“殿下,动手吧,这世道我本就不该来。”
裴钰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灼灼。
其实哪怕到了这一刻,只要她愿意回头,他就能将过去种种全部推翻,一如既往,像个傻子一样去爱她。
可她没有半点接受的意思,只是不做犹豫,决绝又冷静地,闭上了眼。
裴钰眼里的痛逐渐尽数转化为恨,他猛地握紧了刀,真的将刀尖推进了几分。
他可不是她,没亲自动手杀过人,连利害都找不准,他是在尸山血海里夺来的功绩,他一出手,就是奔着毙命去的。
可刀尖一再推进,最终一声脆响,刀还是被他摔在了地上。
“武芙蓉,你想得太美了。”他看着她的脸,冷笑一声道,“折我羽翼,折我大将,最后还想痛快死了,一了百了?”
武芙蓉心尖一颤,缓缓睁开眼,眼中是对他的狐疑。
“我怎么会杀了你,怎会让你到了下面,去污他们的眼,你不配。”
他的指尖再度攀上她的脸颊,轻蹭细抚,口吻温柔近扭曲:“蓉儿,我要让你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每日每夜,都去担心有厉鬼来索你的命。”
“我不怕他们!”武芙蓉神经蓦然一痛,声音发厉,“我既然能将他们杀了,那就不怕他们来找我,他们有本事就来啊!”
裴钰脸色一沉,指着被木板钉死的窗户:“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武芙蓉未言语,似乎一昧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低头喃喃念道:“我不怕,我又没有做错,我有什么好怕的。”
裴钰就静静欣赏她这副逐渐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大力拉出了明月台,上马,出王府。
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雷冲的府邸,府上丧事刚停,府上里外笼罩浓重死气,处处萧条冷清。
武芙蓉好久没站在光下,乍一被灼目的夕阳笼罩,她居然感到没由害怕,好像她真的成了鬼魂,真的会灰飞烟灭,迈出的每一步都分外艰难。
裴钰带她到了雷家祠堂中,掰起她的下巴逼她去看供案上的牌位。
武芙蓉一眼便望出不对劲,霎时心神一震,眼波乱颤道:“这上面新增的牌位,为何会是……”
“为何会是三个是吗。”
裴钰道:“因为雷冲是家中独子,尚未娶妻成家,亦未留下香火,他一死,他爹娘也活不下去,前些日子先后服毒,随他一并去了。我一个回来后在病榻上躺了十天的人都知道,你竟不知道,究竟是消息不灵通,还是,刻意不愿知晓。”
“又不是我给他们投的毒!和我有什么关系!”武芙蓉瞪着他挣扎道,“你将我带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良心不安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的!”
裴钰未语,瞧着她笑了声,抓住她的胳膊继续将她拖出去,塞上马车,去第二个地方。
太傅府。
相对于雷家的静寂一片,张府显得有点过于热闹了。
披头散发的妇人到处乱跑乱叫,不顾家中奴仆阻拦,到了街上抓住一名男子便唤郎君,把过路人吓得不轻,任谁见了妇人都要绕道走,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
武芙蓉在车上看着女子,一时说不出话,面若死灰。
裴钰道:“张太傅死了以后她便成这样了,听说也是时好时坏,好时坐在房中不见人,坏时便如这般,见谁都当是夫君。”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