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还是在我这块盐碱地的最深处种了点什么,想一次性连根拔去有一定难度,我只能选择淡忘。
回到家,我没有吃饭,也不知道时间,从柜子里翻出半瓶不明来历的芝华士12年,边喝边反复地观看那盘录像。听着熟悉的旋律,看着尼津斯基和水精灵曼妙的双人舞,看着水精灵消失后尼津斯基迷惘的眼神,看着尼津斯基回忆时夹带手y动作的独舞……
窗外从漆黑,到发白,到阳光明媚。齐歌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开始在我眼前闪现,他剪影般的侧面,黑亮的眼睛,轻抹唇角的无名指,执弓轻摆的右臂,翻乐谱时的凝眸一笑,在拉萨jjdis蹦跳奔跑着拉小提琴时的神采飞扬,在月光下如同牧神般的脸……
我逃避地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抚上我的睫毛:&ldo;自讨苦吃,何必呢?&rdo;
他仿佛又在我耳边喘息着说:&ldo;你这个水妖……&rdo;
接着,又隐隐传来他的歌声&ldo;……aanneedsawoan,likeafishneedsabicycle……&rdo;
我捂上耳朵,紧闭双眼,却无法躲开耳中眼中的齐歌。
眼前的他举着藏刀对我说:&ldo;今后,你要再敢和别人说悄悄话,再敢对别人傻笑,我就用这把刀要了你的命!&rdo;但是,说这番话的人现在却在和别人说悄悄话,在对着别人笑……
我用力的甩头,却甩不去满眼的血迹。耀眼的镜子碎片上,红色的斑斑点点不停地在我眼前闪烁……
&ldo;我们两清了,互不亏欠!&rdo;我摇头,祈祷眼前这混乱的一切快些消失。
&ldo;你休想!&rdo;他凶狠地回答引起我一阵战栗。
&ldo;好!是我欠你的,我还你!他xx的,就当老子欠的是高利贷,我加倍还你好了!&rdo;我咒骂着,冲到卧室的书桌前,翻出那把藏刀。毫不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有几滴血溅到了书桌上。我去客厅拿纸巾,一路上举着左手使血液能沿着手臂往下流,不致弄污其他地方。
等我把桌面上的血迹擦干净,腕上的血已经有些凝固,想起《末代皇帝》里暖水瓶的特写,我冲进浴室,把手放在热水笼头下冲洗。血涌出又被热水冲干净,淡红色的水流在白色的水池里打着旋。这么多应该够了吧?我决定给齐歌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这回真的两清了。
可能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我困得头晕眼花。索性跪在洗手池前,额头抵着池沿,左手仍放在水笼头下面,右手费力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储存的号码……
&ldo;喂?&rdo;是骆格格甜美的声音。他和她在一起。
&ldo;喂?请问你找谁?&rdo;她顿了顿,恍然大悟地说:&ldo;哦,你找齐歌吧?等一下啊!&rdo;
一阵静默之后,熟悉的男中音传来:&ldo;喂?我是齐歌!&rdo;
我想说话,可是困得不行,怎么也张不开嘴。
他在话筒里喊:&ldo;于睫!是你吗?怎么不说话?&rdo;
手机从掌上滑落了,我懒得去捡。先睡一觉吧,一切等醒了再说。
终于,那洒满红色血滴的镜子碎片渐渐地淡了。透过浴室的窗户,我看到一角天空在楼群的fèng隙间露了出来,幽远清透。我猜想,这种淡淡的雪后天晴的颜色,就是那久已失传的,曾令无数英雄动容的汝窑的天青……
一觉醒来,眼前的天青变成了耀眼的雪白,母亲靠着父亲的肩抽泣着。
他们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有些疑惑。
看到我醒了,母亲抚着我的脸哽咽着问:&ldo;为什么?小睫,为什么做傻事?你是在怪我吗?你是要惩罚我对你的疏忽吗?&rdo;
&ldo;好了,人已经醒了,你可以放心了。几天没休息好,你先回去睡一会儿,让我和他谈谈。&rdo;父亲安慰着母亲,把她送出病房。
父亲坐回床边,一脸严肃地说:&ldo;能告诉我原因吗?&rdo;
我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自杀?为什么他们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勇敢?明明我在很冷静地做事,他们却总是歪曲我。我憋不住想笑,终于努力忍住。
我认真地说:&ldo;你们误会了,我没胆量要自己的命,我还没活够呢。&rdo;
&ldo;误会?简直是胡闹!要不是你那位姓齐的同学,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们了。&rdo;
我避开父亲愤怒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齐歌轻易地找到了女朋友,我却无法听从他的建议也去找个女孩子。他到底还是在我这块盐碱地的最深处种了点什么,想一次性连根拔去有一定难度,我只能选择淡忘。而淡忘的前提是眼不见为净。
我转向父亲:&ldo;下学期我想去法国留学,那里的艺术氛围比较好,器乐演奏也比这里受重视。&rdo;
&ldo;你自己办手续吧,我和你妈妈都没时间帮你。需要多少钱你提前告诉我。&rdo;说话的间歇,父亲看了看腕表。
他在赶时间。我推断,排除了我再次&ldo;寻死&rdo;的可能,他又想起了工作,也许离开病房就会直奔机场。
&ldo;你好好休息,别再闯祸了。我还有工作,这次你妈妈会在北京多待两天,需要什么你跟她说。&rdo;
目送父亲从床角拖出行李箱匆匆离去,我不禁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大概父亲登机前曾将我的情况对母亲有所交待,第二天母亲来送饭时神情很是轻松。她说那一大罐飘着红枣的鸡汤是一位白衣天使提供的配方,专门给我补血的。她说话的口气让我觉得我应该搬到妇产科去。
她又问我那个姓齐的同学和我聊些什么?我有些莫明其妙。她说他在医院门口碰到他,还打了招呼,难道他没来看我?
我故意转换话题:&ldo;咱家在通州买房了?&rdo;
母亲说,她正准备和我说这事呢。当初她和父亲听同事的撺掇在皇家新村买了一套复式,没来得及跟我说就出差了。走的时候把装修全权委托给一位朋友,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她明天又要出差,只能拜托我等完工后去验收、付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