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搓搓满是茧子的手,问:“护工都撤走了吗?”
院长叹口气:“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不能耽误大家吧。”
“那能不能……”老郑拿不准这个要求是否过分,“再给我半天时间,好吗?”
“你要做什么?”
“我老伴儿她,在中心有一些朋友,她要跟他们道个别。”
院长挑高眉毛:“这怎么可能,她的病那么严重,应该已经不认识人了呀。”
“是,她不认识人。但是别人对她的好,她还是记得的。”
“好吧。时间是有,今天下午就可以,不过大部分护工都走了。”
老郑咧嘴一笑:“多谢,多谢!我有办法叫他们回来。”
杨老太琢磨了很久,才想起门的旋钮是往左拧而不是往右拧,她走出卧室,看见桌子旁正坐着一个老头子——他在拨弄自己种的太阳花。
“你也喜欢太阳花?”她走过去,坐到老头身旁。
“老伴儿喜欢,跟着研究过一阵子,挺好养活的。”
“是啊,一种下去,可劲儿地往上蹿呢。你看大红色这株,才没种几天,花骨朵比别的都开得大!”
“还挺香。”
“对啊,对啊,你这老头儿,真会说话。”
老头子憨笑两声:“老姐姐,院里让我来跟你说,你可以出院啦。”
杨老太瞪大眼睛:“真的?”
“这还有假,手续明天就办好。”
“那……”杨老太两只手贴在花盆上,“我得跟大伙儿道个别。”
“那可费事儿。”
“相识一场不容易,尤其我这个岁数,头晕眼花的。”
“行,行,行,随你,只有今天一下午的时间啊,明儿一早就得出院。”老头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哥,谢谢你啊。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老郑不答话,冲妻子点点头,满脸堆笑地出了门。
杨老太推着一辆小推车,那是护士们用来送药的,好说歹说被她抢来了一辆,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四盆太阳花,一盆一个颜色,各有各的漂亮,太阳一照,浑似在发光一样。
她走到尽头的屋子门口,门牌号是109,门上贴着一幅画,画了个胖娃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她。杨老太挠着腮帮子,思量着住在屋里的是谁、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别说是姓名了,是男是女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常来这个屋串门,跟人聊天,说这个说那个,热闹得很。于是,她敲了敲门,问一声:“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