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毛同行的指挥员只有几个。这大概不是偶然的现象。他已派三军团的彭德怀和一军团的林彪率领大部分人马向不同的方向前进。也许他并不是不相信张国焘,但他在采取防范措施。这两人已有十二年没有见面,关系历来不密切。
毛于六月二十四日抵达两河口镇,可能在一座相当壮观的喇嘛寺的底层住了下来(这座寺院的底层现已被拆除,用来堆放木材)。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仍在下雨。毛一直在等待,直到有消息说,张国焘就要到了。于是毛和他的一行便前往离镇约三里多路的一个叫作抚边的村庄。那里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墙上刷着口号,街上贴着标语,红旗上用白字写上了欢迎口号。村与村之间装上了电话,这样,两支军队可以保持联系。还在草地上搭起了一个讲台,以便举行仪式。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两支主要的共产党军队及其领导人第一次会师。五年来,张一直率领第四方面军在作战,建立了一系列根据地。毛自一九二七年以来,除博古和李德让他靠边站的一段时期外,也同样地一直在战斗。
大雨倾盆而下。毛在路边的油布帐篷下等待着。下午五时左右,张国焘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在十来名骑兵的护卫下,踏着泥路,溅着泥水过来了。毛及其一行走出暗褐色的帐篷,迎上前去。一会儿,马队便来到了跟前。张身材魁梧,面色与毛久经风霜的脸色比较起来显得白净,他翻身下马,和走上前去的毛拥抱。
红军欢呼起来。数千群众欢呼起来。两人登上讲台,制服上滴着雨水。毛致欢迎词。张作答词。接着两人肩并肩一起走进城里,在喇嘛寺里举行了宴会。当时在场的目击者李群,一九八四年时已六十四岁,依然十分壮实,整齐的外衣下面露出一点衬衣。他是亲眼看到他们两人一道行走和这一切的,他兴奋极了。当时他才十五岁,是第四方面军的一名红小鬼,他认出了张国焘。有入喊道:&ldo;那是毛泽东!&rdo;,他曾多次见过张国焘,认为张说话温和,对部下战士和气。
一切庆祝的表面排场都有了‐‐旗帜、标语,大碗热气腾腾的鸡和肉,大堆的饭和菜.大锅的汤和大罐的酒,还有当地酿造的类似贵州名酒茅台的烈性白酒。
但是骨子里‐‐而且就在浅浅的表皮下‐‐流淌着另外一股潮流:怨恨,敌意,猜疑。
双方都对对方部队的人数提出了疑问。张国焘一度曾走到周恩来面前说:&ldo;你们有多少人?&rdo;周天生是位外交家,反问道:&ldo;你们有多少人?&rdo;张说:&ldo;我们有十万。&rdo;周回答说:&ldo;我们有三万。&rdo;周的夸张程度比张的要大得多。
双方都保守秘密,都不坦率和公开。但是第一方面军与江西时期比起来显然只剩下很少一点力量了‐‐大概不超过二万人,尽管张国焘不可能作精确的计算,因为毛巴把其部队分散到好些地点。张也夸大了自己的实力,就象长征开始时第一方面军夸大自己的实力一样。但是不难看出,第四方面军比第一方面军要多得多。张有七万至八万战斗部队,可能还有几万名非战斗人员。他与毛的力量大约是五比一。
从两位领导人身上也可看出明显的差别,张的脸面丰满红润,虽不肥胖,但身上肉滚滚的,脸上毫无饥苦之色。毛呢?很瘦,面色憔悴,皱纹很深,举止十分拘谨。张的灰色军装十分合身,而毛仍穿着他长征时的老军服,义破又旧,缀满了补丁。
有位红军战士由于见到四方面军的马长得膘肥体壮,忍不住夸了几句。毛斥责道:&ldo;别羡慕那些马!&rdo;那天晚上对四方面军确是赞声不绝。后来在参加长征的人员中产生了‐种感觉,认为张是个野心勃勃可能不讲原则的人,是故意在焙耀自己的成就,对毛的部队流露出傲慢之意。也许是毛的人过于敏感。但是使他们感到恼怒的是,毛及其司令部人员站在雨里等候,而张骑着马像旋风一般地驰来,下马之前差一点溅了他们一身泥。四方面军还把张叫作&ldo;主席&rdo;他们听来也很刺耳。&ldo;主席&rdo;这一头衔是他们专留给毛泽东的。四方面军的军帽也比一方面军的大,于是四方面军的人被叫作&ldo;大脑袋&rdo;,一方面军的人被叫作&ldo;小脑袋&rdo;。
宴会上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张国焘认为欢乐只是表面现象。毛三句不离吃辣子,他说,不能吃辣子就不是真革命。祖籍江西的博古表示异义,他坚持说,江西人中不乏伟大的革命者,而他们并不喜欢吃湖南的辣子。毛勉强但笑阿呵地承认了这一点。张国焘听后觉得很&ldo;无聊&rdo;。他感到不快的是,似乎无人有兴趣请他讲四方面军的成就,也没有人告诉他遵义会议的细节。&rdo;而毛的人则声称,张国焘对第一方面军的经历不感兴趣。
晚宴后,张请朱德进行谈话。两人一直谈到清晨三点。张是否试图把朱拉到自己一边来呢?也许有可能。或者他只是想向朱探听消息。朱对此未作任何记录。张写的回忆录是在他与共产党的同志们决裂以后很久才写下来的。他引用朱的话说,中央红军只剩下一副没有肉的&ldo;骨头架子&rdo;。他说朱估计一方面军的人数为一万,这点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太远。所有的大炮都丧失了,机枪所剩无几,每人只有五六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