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青儿每劝着她,又不曾见着四方道路张帖缉拿他们的文书,心上这才放了一截。等到那个做公的学生送来消息,说着不再问此事的话,三人才放下心来。因太守还在,不敢再回去,只于那镇江地面上做起先前的生意来,开了家药铺唤做保安堂。原本是有本钱的,又是此行中的里手,不下一年,又把个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且说着这法海。看官若说这是天生的良缘也好,说是地设的孽缘也罢。总是有这一段因,便有那一份果,原是躲不脱的。
他自从受了无德的杖钵,便立意要成佛作祖不辜负了无德的期望。往江南而来,一路访去,却打听得湖南沩山密印寺禅寺佛堂威严,住持佛法高深,便在彼处挂单。等到裴休被贬湖南,一则因怕母亲每打扰他的清修,二则自知在彼处修习缘份已尽,便又另寻一个去处,往东边而来。
先到了江西庐山,你道他为何去江西,原来唐时禅门宗法以湖南江西两地最盛,僧人欲求有所修为的,每往来于湖南江西之间。后人还就造出了&ldo;江湖&rdo;这个词道着这段盛事,却不想被那些个说武侠故事的引用,成了血雨腥风的场所,却是好生地匪夷所思。
法海自知游学已极,若要精进,也只能自行修持。便又往东行来,一路的化缘祈福不提。法海虽修行上大有长进,只于一件事上不能越过‐‐便是与许仙的这段孽缘。
看官你道他只避着许仙,不与他相见,便诸般都好了。不然,&ldo;解铃还需系铃人&rdo;,修持护戒不避地狱诸魔。想那九色鹿王,明知是个死境,却勇往而前。若一味避苦就轻,身上心上必不能经着磨砺,又谈何修行?是以法海也不避许仙在杭州的嫌疑,心上想着便去看他一看又何妨,再则也算是检验这几年来的修行。
来在杭州地面,先去西湖边的雷峰寺参拜,原来那寺虽是个女众道场,寺主却也曾在密印寺修行,法号净云,与法海可算是同修。那雷峰寺不算大,却也有些规模,有四五十个女尼并百亩田产。净云禅师不过比法海长几岁,却是从小在此出家的。四方云游了数年,回得寺来便被推为住持。
净云问,&ldo;可有想过落脚一地,普渡一方百姓?&rdo;
法海回道,&ldo;原是有的,不过僧人之愿,非在那大寺大院中读经诵佛。恩师先去时,对我言讲,他日某之座下当聚五百僧众,受千人供养。恩师既为我发下这鸿誓大愿,绝不敢辜负了。&rdo;
净云叹道,&ldo;我雷峰禅寺,开山百年,历数代,也才有此基业。师弟既发下此愿,老尼这里随喜了。&rdo;又道,&ldo;镇江有一禅寺名唤泽心禅寺,南朝时便有盛名,如今寺院破败,佛像毁失。不如在彼处建坛,重辟佛门宝院,再振大雄威严。&rdo;
法海听了道甚好,便辞了净云来在杭州城中。却见街中人齐奔向市口,道是官府行刑。法海纳闷,却不是秋月,如何斩人,莫不是风俗各异?
心想佛心佛性无处不在,更况那犯法之人。便也随了众人齐去,要超度于他。来在市口,衙役、刀斧手皆站好,那高台一个犯人,却生得清秀玲珑,不像那大奸大恶之人。众看官便是已猜到了‐‐莫不是问斩苏云郎么?
正是。那些围观的曾听他说书唱曲的原是不信他会去干杀人放火的事的,只掬着把泪在眼里。为中有一个人抱着琴要递与云郎。那监斩官自是不肯,要轰他走。法海望那监斩官大喊道,&ldo;公人,僧人法海有一句话要说。&rdo;
那监斩官听得,见一个云游僧人,托着金钵,拄着宝杖,神态奕奕,如神人一般。心中自有了敬畏,便叫他说来。
众人见监斩官发话,又见一个僧人要说话,都息了声音,来听他言语。
法海来在监斩官面前,&ldo;昔日佛陀游历时,有五百强盗剪径,佛陀便与他们说法,感悟得那五百人放下屠刀,追随佛陀左右,四方弘法,最终也修成罗汉之身。草木瓦砾皆有佛性,更况人呢?那世间的罪人只是一时一地犯着世间的过错,却仍是有一片善念在心中。不过是当时当地那恶意滋长蒙蔽了善念。若得悔时,也是可立升净土,同登极乐的。&rdo;
那监斩官见他说得有理,默默点头。
&ldo;某愿为他超度,以使轮回中少一恶鬼,人世间多一善人,也不枉我佛慈悲。&rdo;
那太守巴不能快快行事,以免节外生枝,道,&ldo;一郡善人千万,和尚连好人都渡不过来,管他一个罪人做什么?&rdo;
法海道,&ldo;佛渡一切有缘人,不避善恶,不因美丑。世间之人无一人不可渡。佛法经文一动,非只超度于他,亦可回向众生。如阳光普照大地,不光照亮那暗房阴室,世间无处不被照见,不受沐浴。&rdo;
太守恨道,&ldo;我且不管,只今日这个犯人,和尚不能度他,是必要他下十八层地狱的。&rdo;
法海笑道,&ldo;他未下十八层地狱,公人怎么自已倒先去了?佛法如日月之光,一旦发出,无处不被泽被。佛心佛性如明镜,亦能反射日月之光,使身旁之物同受恩泽。公人难道竟无此明镜?&rdo;
太守催那监斩官勿听他的胡言,快快行刑。
法海仍说道,&ldo;众生一丝半毫恻隐,便是那无上法缘,得接结苦海法船,往生净土。佛有度人之舟,无度人之力‐‐得度在我。公人能否得度也在自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