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碧蓉点头,说:“从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就不用再提了。”
周嬷嬷知道自己当时为了把吴珊耘推进景仁宫说了些言过其实的话,常碧蓉当时没说什么,看来心里还是清楚,看在她周嬷嬷的面子上没多问,没较真,还把人弄进去了。
周嬷嬷心存感谢,想不到一张老脸在常掌正那里还有几分分量,人顿时活泛起来,说:“那丫头不错,不然我也不会领她去见你。这姑娘人品端正,吃的苦,做的事,人也聪明。若是您给带带,不出几年,那赶上您也说不定。”
常碧蓉笑了,说:“这么说,做个主子都行了。”
周嬷嬷哑了片刻,说:“就是这丫头心气儿太高,有些傲,恐怕做不来低头服小的事儿,心不抠性儿也不狠。若是做了主子,气候恐怕也不大。”
常碧蓉觑了她一眼,口中说:“我明白了。多谢周嬷嬷的茶。”
常碧蓉喝了茶才出来,心中还想吴姗耘的事情,转头就在东长街上又遇到了这个小家伙。
这就有些机缘了。
吴姗耘不知在想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再一次从常碧蓉身边目若无人地走过,常碧蓉站住,转身看着吴姗耘走远,若有所思。
她看出来,吴姗耘应该属于那种做事很专注的人,对于那些需要强大定力和注意力的事情能做得很好,比如她的策论,常碧蓉看了,水平远远在众女官之上,足见其悟性不凡。但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皇宫里从来不缺会做事的人,能到这里来都不是凡人,但是会做人的人往往能平步青云。
吴姗耘缺乏对人的敏感。从周嬷嬷第一次带着吴姗耘来,就看出她在与人打交道上很不圆熟。不过那时看着是中规中矩,而这两次的擦肩而过,就有些冥顽不灵了。若是换了个机灵的姑娘,早就来抱紧常掌正的大腿了。
常碧蓉一笑,看来周嬷嬷的评价颇中肯。
吴珊耘的名字便又从常碧蓉心中划去了。
周嬷嬷的用心,年轻的吴珊耘还体会不到,她听说常碧蓉来打听她,不禁心驰神摇,好容易强压下的心潮被翻起。
吴姗耘越想眼中的光越亮,她忍不住问周嬷嬷:“嬷嬷,常掌正这是不是在给圣上选人呀?”
周嬷嬷自言自语道:“今年也怪,选上去的几个良家子都没抬位份。”又对吴姗耘说:“大概是吧。”
吴姗耘得了这句话,怀里跟踹了一窝兔子似的乱窜。
周嬷嬷察觉到吴姗耘的异样,正色劝道:“姗耘,人人都知道主子好,穿金戴银前呼后拥,那看见的是风光的主子,那些看不见的,凄苦半生不得圣宠的宫妃比得宠的多得多,他们还不如宫中有脸面的女官。而且圣上只有一个,要争得圣宠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靠着别人的宠爱过日子,心里踏实不了,也长久不了,你看宫里年年都有新人进”
周嬷嬷说到一半,见吴姗耘的神色,心知说再多也是白搭。多少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被宫妃光鲜亮丽的表象所迷,以为靠着青春美貌毫不费力能得到皇帝宠爱,而后一劳永逸享用到老。哪知道“托付终身”这四个字却是陷阱外的诱饵,瞧着好,其实掉进去满是荆棘,纵使再出的来,也是满身伤痕。
她只得无奈叹息一声。看着吴姗耘年轻无畏的面庞,周嬷嬷心道:“算了,吃过亏才知道疼。”便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吴姗耘从周嬷嬷处出来,设想自己若是被皇帝看中,那便是平步青云,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自己无所无能。
无奈等了几日,没有任何消息,吴姗耘尚且安慰自己,常掌正还在慢慢安排。但她听说一个叫汪兰花的宫女调入了尚宫局,顿时明白过来,她没能入常掌正的眼。
她转而又想,不,一定是常掌正并不了解她。周嬷嬷能给帮她说好话,但景仁宫上下却是不大瞧的起她的,怎可能有溢美之词,众口铄金,误导了常掌正。
事关身家前程,吴姗耘豁出去了,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搏,她在脑子里搜索了尽可能多的历代英杰枭雄,都有涉险搏大的经历,还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名言。
对,搏一次。吴姗耘壮起胆量,决定自荐。
常碧蓉黑沉沉的眸子静静盯着吴珊耘,小姑娘一脸视死如归的悍勇神情倒让常碧蓉乐了,她问:“你为什么想这样做?知道这么做,如果不成,会有什么后果吗?”
吴珊耘鼓着腮帮子,一双眼睛如黑葡萄一样,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点头,说:“知道!我不想一直屈居人下!”常碧蓉以为她不会说话了,谁知她又加了一句:“我不怕!”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常碧蓉慢慢把身体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端详着吴珊耘,一张近似圆脸的鹅蛋脸,肉不少,额头略宽,显出几分男人的硬直,眉毛也是浓而直,因为瞪圆了眼睛到有几分英武之气,鼻子直挺但不小巧,唇角略微下垂,不笑的时候有愁苦相。
不是个美人,但是胜在年轻而直白,有一股子娇憨愚勇之气。
以常碧蓉这些日子跟她接触的了解来看,这姑娘还没开窍,是个老实直接的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与人应对反应还不快。
在她的记忆里宫里这样的人待不长,太好骗太容易被利用,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若是家世显赫倒也罢了,这姑娘家世一般,而且太一般,是个小康之家,命里注定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