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路上胡思乱想,设想了十七种被人膈应的场面,踏进司言司就跟英勇赴刑场似的。
司言司的司言正好在,见了吴姗耘热情地把她拉进众人当中去。
在司言司的日子意外的清闲好过。
吴姗耘反而有些不适应,就跟苦日子过惯了,一夜暴富反而无所适从一样。
这日,吴姗耘跟着掌言还有几个女官同去东六宫,路上,几人聊着聊着,忽然有人问吴姗耘:“你是不是吴尚宫的亲戚?你们俩都姓吴,而且同是江陵人。”
吴姗耘一直静静的听他们胡扯,忽然问道自己头上,愣了一愣。
周遭便静了一静。
吴姗耘体会到这片刻安静中的微妙,看来众人对这个问题都很关心,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直接否认,生怕对方不信,还会加上飞快地摆手。但此时,吴姗耘没有说话,只是颇有些含蓄地笑了一下,隔了一个空隙才欲盖弥彰地样子,说:“不是。”
得了这一笑,这句话,支棱着耳朵的众人顿时张开了嘴。
那个开口问话的人得意地说:“还想瞒,我就知道!”
吴姗耘顿觉自己也变得狡猾了,反正她否定了,其余的都是他们自己猜的。
众人看她越发不同。
似乎是为验证这个传言,没过几日,吴姗耘他们高掌言高升到尚仪局做典赞,有小风吹,接替高掌言的正是吴姗耘。
吴姗耘听了全没当回事,只觉得可笑,回来说给常碧蓉听。
常碧蓉听了没笑,反而问她:“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你是头一批以甲等良家子身份入宫的女官,资历最硬,能分在景仁宫,是实力最佳,如今在尚宫局磨砺一年,论起来,没人比得过你。”
这话说得吴姗耘脸上的笑也没有了。她听了这话内心震动,却不是欣喜,而是痛苦,这样好的一手牌,被自己打成了这幅样子。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常碧蓉起身,帮吴姗耘抚平肩头衣服的褶皱,说:“人有时候得端着点儿,你一个女官尽跟宫女抢着扫地擦桌子,自己没瞧得起自己,让人家怎么高看你,尊重你。从今往后,扫帚抹布不许碰,要卖死力气的活儿,也不许做,做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吴珊耘见常碧蓉慈母恩师般谆谆教诲,本有些感触,被最后一句话把这点儿情绪戳散了,她说:“我又不是狗,哪来狗腿。”
常碧蓉听见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差去揪她耳朵咆哮了:“你倒是在我面前嘴狠,有本事出去狠啊,人家嘲讽到你头上,你都不吱声,气得我嘞我怎么就收留了你这号人。”
“收了也收了,后悔也迟了。”吴珊耘顶完最后一句,赶紧跑了。虽说顶了常碧蓉,但常碧蓉说的话她是认可的。
她没想到常碧蓉竟然追出来,立在院门边,身后的一丛婆娑翠竹,把她衬托得如同明艳大气的国色牡丹。
常碧蓉说:“这就对了,受了什么委屈,该解释解释,该怼回去怼回去,别想着天道昭昭必有后报。你上司也是人,他也不是神仙,你不说人家哪能知道其中原委。自己觉着自己扛了多伟大,别人却觉得你软弱好欺,越发欺负你。”
吴珊耘本打算接着跑,听了常碧蓉这几句话,呆愣愣地想:“常掌正是神仙啊,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那边常碧蓉看她的样子,反而没了兴致,草草收尾道:“唉,自己没领悟,说得再多也白说。算了,算了,去吧,遇着事,回来跟我说,我常碧蓉还没让人欺负的。”说着瞪了吴珊耘一眼,“你也没!”
吴姗耘被这一眼瞪得一缩脖子,讪讪回司言司。
其实让吴姗耘顶哪个掌言,让吴尚宫琢磨了良久,最终才决定把高彩云弄走。
三日后,任命文书下来,吴姗耘升任尚宫局司言司六品掌言。成为她同年中最早升为六品的女官。
吴姗耘却没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她手下就两个人,一个年纪较大的赵嬷嬷,一个年纪很轻的宫女莲儿。
莲儿见吴姗耘来,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
倒是赵嬷嬷热情地拉着她说:“你来了就好了,可盼着你呢!”
吴姗耘以为这是句客气话,不料赵嬷嬷话锋一转,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先前的高掌正做事不怎么地,您来就好了。”
她朝远处的莲儿一指,说:“这个莲儿又懒又蠢,不知给高掌正灌了什么迷魂汤,高掌正便做些糊涂事,让我们下边人看得直摇头。就说这个月初一,莲儿没告假没上差,高掌正竟然不给她记缺勤。”
吴姗耘没言语,看着赵嬷嬷年岁比她妈还大,心怀几分敬意,仔细听完她上任第一天接到的黑状。
吴姗耘今日是来交接的,左等右等没见到高掌正。
日头高挂,午时将到。
一个笑模样的年轻女官摇摇摆摆从门口进来,见到吴珊耘眼前一亮,迎上来,问:“吴珊耘?”
吴珊耘点头,对着这张笑脸也忍不住笑问:“高……”糟糕,她没问清楚高掌正名讳,也没搞清楚她要升的级别。
“我是高彩云。”高彩云一句话把吴珊耘的尴尬掩盖过去,挽起吴珊耘边搭话边往堂前走。
吴珊耘略略有些羡慕高彩云的应酬手段,回想一路也不过说了些寻常话,但不知不觉就有些喜欢高彩云,觉得她十分和善热心,让人亲近,久等的不快便散的无影无踪。